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让人能够回到过去的后悔药,它不近不远,就在那里不曾离开……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认为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只要她想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毫不在乎。
窗外的枫叶依然萧瑟,远方传来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她知道那是久违的焰火,是她很久都没有听过的声音。她从来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再回来看一看,“十年了……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她低声呢喃着。
“姑娘,很久没回家了吧?”不知是谁突然递给她一块儿糯米糕,“我看你一路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这糯米糕啊是自家做的,又香又甜的!”她双手接过,“谢谢……”是家的味道,和记忆中的一样,香甜又美好。快过年了么?已记不清上一次过年是在什么时候了。异国他乡的日子永远比不上在家乡的感觉,一个人冷冷清清,没有人在耳边时常叮咛嘱咐,也没有人给自己温暖关切。
“阿姨,我……还可以再要一块儿吗?”想是许久没吃东西了,她依然贪念那份香甜。
“来,丫头,我这多着呢,管你吃到饱!”她想,或许这是她吃过的最后一次美味了。
“孩子,你的家在哪儿啊?”家?她还有家吗?
“我……我已经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家人还在不在。”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多年的漂泊,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她了。
“为什么不经常回家看看呢?家里多好啊,有爸妈疼你、爱你。”
她默默地望着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落在窗户上,勾勒出一片片残缺。许是心中那份酸涩让她无法言语,“如果回去,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会很可怜吧?”那一刻,她突然后悔那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看。原来至始至终,她都是一个胆小鬼,一个害怕面对、害怕失去、害怕孤独的,胆小鬼。
“爸爸妈妈呢?他们都不在吗?”她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自然忍不住去探究。
“不知道……也许还在吧。”她是真的不确定他们还在不在,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了,可能早就忘了吧?
“唉……不管怎么说,能回家总是好的。孩子,听阿姨的话,回家后好好孝顺爸妈。别那么久不回家,说不定这会儿你爸妈正念叨着你呢!”那孩子眼神中的落寞与她的年纪不相符合,这让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在外工作的儿子,也是好久没回家了。
车厢里回荡着柔美的音乐,一遍遍抚慰着游子归家心切的心。她还记得在很多年前自己只身离开这里时的模样:雪很大,比现在还大,那时候她的耳中只有母亲的狠话,“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在无情的风雪里,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再次回头乞求母亲的谅解。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无法忘却,直到现在仍然害怕面对。那种失去一切的惶恐感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可是……可是她还是舍不得,或许再不回去就没有机会了。
“亲爱的旅客朋友,前方车站即将到达S市,请在S市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下车前的准备,请接亲友的朋友提前做好接车准备,愿您旅途愉快,谢谢!。”每一段的旅程都会有一个终点站,她不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宿是哪里,但此时此刻前方的S市就是她的旅途终点。
“丫头,到家了,早点回家,啊!”想必阿姨也是着急回家过年吧!所有的人都匆忙中带着喜悦,唯有她,踟蹰着不敢前进。
和那位阿姨道别后,她独自来到了墓园。从大雪中望去,四周一片朦胧,原本就寂静的地方此时更显空灵。慢慢地靠近、靠近、再靠近,不知是雪花落在她脸颊时而融化的雪水,还是她心底隐藏的泪水,在这一刻通通都化作无尽的思念,恨不得将那块冰冷的石碑温暖融化。
“十年了,你都快不认得我了吧?”她以为无论她走的多远,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在她最贫困潦倒时支撑她的一直都是祖母给予她的温暖,后来心里的温暖消失了,她便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我带了你最喜欢的菊花,可惜是冬天,没有更多的了……”她开始娓娓道来这些年的际遇,十年的时间哪是那么容易讲完的,不知不觉中已从清晨坐到了黄昏。或许只有在这里才是最安宁的,没有繁华喧嚣,亦没有孤独冷漠。
“小姑娘,天已经快黑了,我们这里要关门了。”这老大爷也是性情中人,看她在这呆坐了一天,本想着快过年了早点回去的,可看这丫头天黑了都舍不得走,这才不得不催促。
“老爷爷,你怎么没有回家?”跪坐了一天,于是便索性坐着。
“丫头,你怎么还不回家?等你回家了,我再回。”原来他是在等他,只是离开这里后她该去哪儿?
小城的夜晚永远都是宁静安详的,只是此刻多了一份过年的喜庆。或许是刚入夜不深,街道上还有着孩子们的欢呼声,纯真清脆如铃铛般沁人心脾,她有多久没有那样笑过了?或许时间真的过得太久,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曾经有过的美好。
既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便只好四处转转,就当是对过去的缅怀。
“妈妈,我要吃鱼!不要吃鸡肉!”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也经常这样说,“姐姐,你吃鸡肉我吃鱼,我最讨厌吃鸡肉了!”他永远都是那么挑食。抬头望去,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回来了呢,只是那个屋子里的美好不再属于她了。
她就那样远远的看着,屋里一片欢声笑语、温暖祥和,屋外却空剩寂寞萧冷。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你转身的瞬间,我萧条的一生。多少次午夜梦回中她曾无助的追寻哭泣,可就连在梦里她也无法奢求到一丝一毫的温暖。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一句回家,即使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孟欣怡,你只有最后十天的时间了,抓紧时间!”一身检察官着装的男子威严的说着,仿佛修罗一般。
是的,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十年的放纵到头来也不过只换得十天的自由,等待她的将是无止尽的黑暗。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后悔药,如果可以重来,她也许不会白白浪费十年来换得仅有的十天,可是谁说又不会是今天的结果呢?兜兜转转,她还是选择回到了这里。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她必须为自己所犯的错付出代价。
曾经的漂泊不定、狼狈不堪没有人看得到,曾经有多么的渴望温暖也无人知晓,如今她最想做的便是推开那一扇门,轻轻的喊一句:“妈妈,我回来了。”她只是想在最后的十天里再也不想有遗憾而已。
“爸爸、妈妈,我们一起去看焰火表演好不好,我同学说了可好看了!”
“好,都依你的!”
“噢耶!太好了!”
“……”
无论如何她都融入不到那样的氛围里,十年的时间改变的只是她自己而已,他们依然是那样的快乐。
不再犹豫,她最终还是走向了远处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咦?怎么有个人啊?”男孩儿刚开门就被吓了一跳,不过看着好眼熟哦,是谁呢?
“妈妈!!!!!!我们家门口有个人在那坐着睡着了!不知道是谁?”
多久没有睡过一顿好觉了?冬日的阳光照在脸上很舒服,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便听到了那清澈响亮的声音。
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她的狼狈都被他们尽收眼底,妈妈最讨厌看到她邋遢的样子了,现在应该更讨厌了。
“你……你还知道回来?!”就算看不见母亲此时的表情,也知道她一定很生气。
她只是低着头,努力的不让眼泪流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这几年音讯全无,都不知道我们都多担心你,你这孩子,太不像话了!”爸爸还是那个温柔的爸爸,就亦如多年前她在外面玩儿久了晚归了一样。
她没想到会那么顺利的就回来了,十年的时间的确改变了很多,曾经的家已然变化巨大。“你妈妈给你留了一个房间和书房,把你最喜欢的东西都放进去了。”看到女儿能够回来,他这个做爸爸的真的很开心!
“爸爸,妈妈她……”她不知道原来母亲还会这么做。
“你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这些年也常念叨着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不知道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想起这些,他就一阵心酸,女儿回来就好。
“妈……”身体比以前更瘦小了,“我想你了……”在她剩余的生命里还可以再抱一次母亲就真的没有遗憾了,那么多年心里无止尽的空缺在这一刻也圆满了。
“快去洗洗吃饭,都是你最爱吃的!”厨房里弥漫着家的味道,她最喜欢吃母亲做的饭菜了。
十天的时间眨眼即逝,她不会告诉家人自己将要去何方,这个世界上人们应该记住美好的东西,忘记那些不堪的、污秽的。
第十一天,她准时出现在了约定的地方。第一次觉得踏入警察局是那么的轻松,“新年快乐,孟欣怡。”
“罗警官,你依然那么风趣。”突然觉得这个像罗刹一样把她逮逋的男子不那么讨厌了。
“时间到了,希望你早日重生。”她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他有责任让她回归正途。
“罗天,谢谢你。”她突然很期待他们的下一次见面。是他结束了她的神偷生涯,让她远离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新年快乐!不介意的话,就经常来看我吧!”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笑得那样纯真。
“嗯……”看来她这一次回去之后确实很不一样,又回到了一个女孩子应有的模样。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涅槃重生,他会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