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既没有大一刚来时的不适应也不用像大三大四的师哥师姐那样满脸焦躁的考研找工作,生活费会被爸爸按时打到卡里,逃课偷懒时再也不会有老师狰狞相对的表情,和舍友打闹逛街、偷偷看喜欢的男生、讨论八卦新闻的日子过得还真算悠哉。悠哉的日子过得还真是快,离上次回家的时间转眼已经三个月。
小水觉得自己是进步了,刚来上大学的时候总是想家,爸爸骂过她没出息,快二十岁了离开家还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将来能干什么,可那会儿自己就是很没出息,即使被骂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拨通家里的电话,听听家里电话的彩铃觉得也是种安慰,爸妈的一个“喂”声就毫不费力地惹下行行泪来。那时候还真是没出息呢,小水想,爸妈在干什么有什么好想的呢,为什么整个晚自习都在流着泪想这些,放个小假就提前好几天兴奋的想打了鸡血一样,还真是幼稚。
小水记得高中写作文的时候一则主题导语中写到,家是温暖的港湾,刚上大一那会儿这句话也常常成为泪点。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呆久了,小水觉得自己像只慢慢扬帆的船,乘风破浪去远方的路上,港湾被慢慢淹没在自己的背影里,成熟了吧,小水想。欢快的日子家是九霄云外的小土丘,小土丘在大帆船的眼里太渺小了,不,扬帆远航的时候小土丘完全都在盲区里。小水看到龙应台写道,所谓父女母女,只不过是缘分一场,觉得虽然有点冷冰,不过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平时打电话爸妈每次都是那两句话,一句是嘱咐要吃好,另一句是嘱咐要穿暖和别感冒,再无新意,离爸妈太远、代沟这时也变得越来越宽,好像除了回答两个“恩”或者两个"知道了,放心”,再或者回答一个“恩”,一个“知道了,放心”以外,通话时间再长一点儿都会因找不到话题觉得尴尬,因此索性很少打电话。三个月只是形式性打了几个电话而已,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
社团安排一星期后外出写生,很巧正好去自己家所在城市的一个郊区,“大禹治水三国家门而不入,你小水不会也敬业到到这种地步吧?”舍友开玩笑说,小水打趣“见贤思齐焉”。这个画画的社团是小水专门为那个喜欢的男生加入的,即使宿舍里没人陪伴,为爱单刀赴会,小水也觉得甜蜜不已,这次外出写生,还真是个培养爱情的好时机,小水想多在社团呆一会儿,回家显得没那么重要。而且想想上次回去,和爸妈也没多少话可说,不知何时产生的那类似于陌生感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不过还真是很长时间没回去了,时间充裕的的话就回去待一会儿,小水自己盘算着。
快乐这东西还真像团粉红色的烟雾,说散就能散到让整个世界空落落的,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一样。本来想好了一万次的在写生期间表白的方案,就在那一瞬间被击得碎成了粉末,被一个强装的笑产生的二氧化碳吹跑了。那个原以为对自己也爱慕有加只是羞于表白的男生一手提着两个画夹,一手牵着个笑靥如花的女生出现在了开往写生地的大巴士上。八卦到一个宿舍八个人正好组成六十四卦的舍友们怎么让这么关键的问题成了漏网之鱼?唯一的解释就是姐妹们怕小水承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已经隐瞒了这一炸弹式桥段很久。越是被覆盖久了的岩浆越是滚烫,越是酝酿久了的火山爆发时越是凶猛,小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瞪得很大,面对那个男生的招呼也忘记了该怎么回应,只是一个嘴角咧的很大的笑僵在了那里,就从他俩之间,小水站在那里忘了移动,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三个人一样,自己喜欢的男生牵着那个女生的手走了,全世界就剩下了她自己,孤独无助已经形容不了她当时的心情,她忘了怎么找到一个座位,眼泪就在悄无声息间淌下来了。
舍友们都不在,社团中的人不认识几个,认识的也只是见面点点头的交情而已,在挨着窗户的一个独立的座位上,小水独自瑟缩在那里,眼睛一刻不停地望着窗外,一排排高楼从眼前闪过,一棵棵树的影子闪过车窗口,它们在快速驶过的汽车侧面犹如一面没有尽头的铁墙,无处是小水伤心的出口。小水心中的委屈一阵阵涌来,被夹在陌生的人墙和冰冷的铁墙之间,寒冷的要颤栗小水想起了那句“家是温暖的港湾”,那一刻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回家去,回家去,这个念头在小水的心里变成了一直跳动的小兔子,抽空的身体重新有了生命,哭干了的泪腺因有了新的力量汹涌,在模糊的视线里,是妈妈的笑脸,是爸爸严厉而不是慈爱的眼神,是熟悉的沙发,是厨房的味道。小水恨不得立刻蹦到他们面前,立刻窝在那个软和的沙发上。可是,路那么长,汽车又那么慢。
小水怕自己哭,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而是发了条短信:爸妈,我今天回家。妈总是很快回小水的短信,短信里总是带着一贯的唠叨和一直不会消失的好脾气,对妈妈的没个性有点厌烦了的小水此刻觉得妈妈的语言是多么温柔,妈妈的笑是多么温暖,小水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期盼妈妈的声音。然而过了好久妈妈才回短信:哦,路上注意安全,想吃什么跟妈说。小水因时间的不正常拖延觉得失落又增加了一分,孤独和眼泪让小水觉得脑袋胀痛起来,她叹了一口气,满脑子是空白的悲伤。
老师规定写生期间不能私自行动,小水磨破了嘴皮子也只是被允许回家吃顿中饭而已。小水打电话给爸爸,爸爸开车来接小水,爸爸还是有点严肃,可很明显是装出来的,他那眼上一个劲儿得往上翘的鱼尾纹早已出卖了他,小水觉得眼前这个小老头真是可爱,这是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回家的路上,爸爸的话不多,问了问学校的情况还是惩戒一贯的严肃风格,让小水好好学习,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小水还是那两句词“恩”“知道了”可是这次她回答的是那么幸福,她从侧面看,觉得爸爸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好像瘦了很多,“爸,妈呢?”“她在家给你准备吃的呢,你那么能吃,你妈不拿出几个小时来。”“你跟妈都挺好的吧我是说?”“都挺好,没你在家胡闹,两个人别提多自在了。”小水看着爸爸笑了,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妈,我回来了!”不知道有多久小水没这么大声的兴奋的喊声妈了,这个字眼原来这么动听美好,小水觉得心里的烦闷随这一声叫声都消散出去了,还没进门就闻到浓浓的饭香,小水扑到妈妈怀里好想哭起来,不是因为巴士上的悲伤,而是因为家的幸福。妈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也许想自己一样因为长时间不见面亲骨肉之间也有了一丝隔膜,小水的心里咯噔一下。
吃饭的时候,爸妈不停地给小水夹菜,小水意识到原来妈妈的手艺这么好,好到吃口饭他都有流泪的冲动。
时间过得很快,小水要回写生的队伍了,妈妈还是嘱咐那两件事吃好、注意身体,“恩,知道了,你也是。”“带上水果,我都洗好了,和同学们一块吃;写生的时候注意安全。”妈妈又加了几句,“你爸去送你,我就不下楼了。”妈妈低了一下头说,“来,我给你拿着东西”爸说。“哦,好啊”小水答应着妈,想想那个晚会的短信和不够亲切的拥抱,有一些点失落。
家住在四楼,走在小区的时候,小水回头往楼上看没有看到妈妈,一直坐上车都没看到妈。
做在车的后座上,小水有点闷闷不乐,一贯看起来粗心的爸爸觉察了。“你妈前些日子做了阑尾炎的手术,怕影响你学习没告诉你,今天本来还不能行动太多的,怕你觉察强撑着一直没躺下,她下楼不方便,她想送你的。”爸爸跟小水说。
小水怔了怔,她一直享受着家里的温暖和美食,对妈妈怎么看的这么不仔细。“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吧!”爸说。手机响了,“水水,妈妈看见你回头了,应该下去送你的,对不起。”手机在这时响了,妈妈发来这样的短信。
汹涌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了,小水拨通了妈妈的电话,都来吧,都来吧,所有幸福的眼泪,足以冲刷掉一切的悲伤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爸妈。对不起,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