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十六年了。临终前,她抓着我的手,每喘一口气都很艰难,我的名字在她喉咙里吞吐着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我嚎啕大哭,那个时候,或许只有哭才是我心里最直接的情感表达方式。而立之年,忆起奶奶,我不禁再次热泪盈眶,她心灵手巧、善良、大度、任劳任怨,生活里,奶奶一直是我心里最伟大的女性。
奶奶是旧时代的大户人家出身,她16岁嫁给了我的爷爷。解放前,我的祖上据说家境殷富,约莫是“地主土豪”的样子,随后的土改、文革,这样的家境自然难逃厄运,奶奶就这样随着家庭被批斗,被冷眼,被迫参加劳动改造。
父亲常讲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几乎都和奶奶的脚和手有关。旧时代的女人绝大部分都缠足,奶奶也未能幸免,脚被包折成所谓的“金莲”模样,这让她在短暂的50多年的生命里痛苦异常。奶奶生养了五个子女,那时的农村,贫苦异常,奶奶这样一个小脚的女人,要和壮年男子一样参加重体力劳动,才勉强保证孩子们能吃上饭。
父亲常说,奶奶的脚是铁打的。健康的脚掌可以轻易得踩踏铁锨等劳动工具,而奶奶却不行,她不得不用脚后跟或者是被包折在脚底的几根弯折的脚趾去踩踏。几乎每年夏秋季节,奶奶的脚都是在血水、盐水和药水里泡着的。白天脚磨破了,血水直流,晚上用盐水浸泡消炎,再涂上药水,第二天又重复这个过程,周而复始,这个过程在奶奶生命中间的前40年里,有几乎一半的时间是这样度过的,直到儿女都长大成人。在我懂事的时候,我亲眼目睹了奶奶那双的脚,脚掌、脚趾都畸形的扭曲着,满布老茧和伤痕,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啊!就是靠这双铁脚,她把五个子女抚育成人。尽管她自己不认识字,但她却尽可能的让子女受教育,我的父亲、叔叔、姑姑他们后来都因为所谓的“成分”“阶级”,被迫辍学,但是他们在奶奶的培养下,他们都有一技之长,为独立的生活,打下坚实的基础。
奶奶心灵手巧,女工样样在行,我小时候的的衣裤、棉鞋、书包几乎都是奶奶一手缝制的。妈妈说,在农村,很少有像奶奶女工活做的这么好的。每当冬天,农闲的时候,奶奶就会把家里的旧衣物翻出来,能缝补的就缝补,实在不能穿的,她会变着法,缝制各种各样的小东西,鞋垫、手套、肩带、头罩等等,数不胜数;她会用河堤上采来的柳条变成篮子、锅垫、淘米的笊篱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自己用不完,还送给邻居们,我记得小时候,奶奶的手工活可是村子里抢手货。奶奶的厨艺也是当地有名的,她可以把农村的粗茶淡饭,加以调配,作出各种可口的饭肴。她大度,很多在文革那种疯狂的年代诋毁、批斗、冷眼对她的人,她也不记仇,仍然倾力帮助别人,谁家小孩满月了,她送衣服、谁家有红白喜事了,也帮着忙里忙外的,爷爷甚至常为这事经常责备她,以前人家那么残酷的对她,现在她却这么热忱的对别人,这就是奶奶。在奶奶的去世的这些年里,每每回乡遇到邻居乡亲们聊起奶奶,他们那种怀念,那种感激都是溢于言表。妈妈说,我们家几辈子的人缘都是奶奶处下来的。
在众多的孙子、外孙中,我是奶奶亲手带的第一个孩子,从1岁多开始,母亲更多的时间需要照料弟弟,而我就由奶奶带着,吃、穿、睡,无一不细心周到。秋、冬凉了,夜里帮我掩被子的是奶奶;春、夏热了,帮我扇扇子、驱蚊虫的也是奶奶;我会唱的第一首歌子是奶奶教的;我学会叠的第一个纸飞机,是奶奶教的;我懂得的第一个做人的道理“诚实”,也是奶奶教的;那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每一个奇幻的梦想几乎都来源于听奶奶讲的一个个美丽的传说,那是我童年最大的欢乐。
奶奶一辈子都任劳任怨,初嫁过来时,家境败落,上有公婆,下有儿女,家里人口众多,干的最多的是她,吃的最少也是她。吃穿上,她对自己很吝啬,对我们却很慷慨。从我懂事起,奶奶几乎很少买新衣服。子女们实在要给她买,她就让大家直接他把钱给她,其实她都自己存下来,当做奖励,鼓励她的这些孙子、外孙好好读书。
想着奶奶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寥寥的几笔,藉以怀念我的奶奶,她最爱的儿孙们都幸福安康,她一定无比欣慰。
愿奶奶在天国永享宁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