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Hanason/ Haitaibear
会有一个异性。你想起TA时嘴角会不由自主扬起,有种淡淡的甜蜜、依赖和窝心。TA并不是你的恋人,TA的名字,仿佛带点悄悄的禁忌。
“怎样,新工作有没有把你打败?”他蹲在坡地上喝一口麒麟秋味啤酒,悠悠地看着前方美丽华摩天轮所散发出来的绿色的光。这里是内湖一处秘密的小山丘,从这里可以饱览台北盆地的夜景。
我还记得第一次他带我来的时候,我望着满地星点,吃惊地发楞了好一段时间。“开玩笑,怎么可能!你看之前的主管这么机车,我都还是把案子做完了,要不是薪水太低……哇、你看,有人在放烟火耶!”我话说到一半,不知道是哪群年轻人在一边烤肉、一边放烟火。我们两个盯着烟火,默默地不说话、很久,很久。
看着绚丽的火花,我想起好多事情。一直以来,我们都是相当好的朋友。我们曾经无数次像这样一起并肩看烟火、一起躺下数星星、一起在寒冷的夜里瑟缩着身子吃火锅、一起在炙热的夏天躲在冷气房吃冰棒。我们这么要好,在朋友之间也被传过许多次绯闻,却从来没有打算过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总是缺少一些难以言喻的什么。我只知道,他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非常的人。
不断变动的怦然心动
研究人际关系(InterpersonalRelationship)一段时间,我们发现大多的研究都关注在伴侣关系(RomanticRelationship)上面。举例来说,一本期刊十篇文章中,大约只有2~3篇是谈家庭、亲子、或朋友。
在这些文章里面,有一种关系简直像是禁断的咒语一般非常少被提及,那就是“红粉知己”。这些红粉知己与一般的亲密爱人,到底有什么不同?我跟他这么好,好到甚至有些话我只跟他说,而不跟我男人说,可是为什么我们还是“没有成为伴侣”?罗伯特·富尔曼(RobertW.Fuhrman)会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们对伴侣和红粉知己的「期待」(Expectation)不同--我们对伴侣的要求更高。
美国德州大学的罗伯特·富尔曼几年前曾进行了一项研究,他将人们对于重要他人的需求区分为「情感亲密」(EmotionalCloseness)、「社会陪伴」(promotingsocialcompanionship)与「正向呈现」(relationshippositivity)。
结果发现,不论男女,对于伴侣的各项要求总是高于同性与异性朋友——我们希望身自己的男人能够分担自己的情绪、听见自己的声音、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见面时总是开心快乐的——虽然他们常常做不到。
可是,罗伯特的研究并没有戳中我们的点。我们发现,生命中有些特别的异性,跟另一半几乎没什么差别。我们在难过的时候一样会寻求他的安慰、一样希望他能陪自己多一点时间、一样希望他能对我们好一些。
“那天看着他低头急急地吃水饺、被饺子烫着的模样,突然觉得他好可爱。当朋友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想过其实他也是个不错的男孩。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有些小小的遗憾,毕竟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大玩偶了。”
发现了吗?光是分享生活无法让彼此有“想交往”的念头,更重要的是“特别的吸引力”——我们所追寻的,不过是一种没有预警的怦然心动。怦然心动究竟是什么?北卡罗莱纳大学的海蒂·瑞德(HeidiM.Reeder)的研究将吸引力切分成几个向度,或许让这件事情比较好理解一点:
(1)客观吸引力(Objective/Subjectivephysical/sexualattraction)与主观吸引力:你可能觉得她长得还不错,也有许多追求者,但并非你的菜,那么她对你来说就是只具有「客观吸引力」而没有「主观吸引力」的红粉知己
(2)浪漫吸引力(Romanticattraction):你会希望他成为你的男/女朋友。
(3)友伴吸引力(Friendshipattraction):你觉得他是个很棒的人、很值得交朋友。海蒂最主要的发现是,我们对身边的他所怀抱的“感觉”,其实是会随着时间渐渐改变的。
你可能一开始并不觉得他帅,但共事一段时间之后,却开始觉得她长得也不错;你可能原先觉得跟他有机会在一起,但看到他对感情玩世不恭的态度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就是说,我们彼此的吸引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一天你可能会爱上“曾经你觉得当朋友就好”的人。是喜欢,还是爱?可是,喜欢和爱还是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独占性」。
好朋友不会占据你的思绪,你也不会想要独享他。他可以你最要好的朋友,也可以同时是很多人的朋友--但你不会将你的另一半分享给其他人“使用”。就像富尔曼所说的,我们会期待伴侣在各方面都“全力付出”,但对于朋友的要求并不太高。
另一个巨大、又容易被忽略的差异是:我们会跟好朋友、红粉知己分享自己对与恋爱的感觉、和前任男女友的情伤,但我们反而很少跟伴侣谈到恋爱相关的事情。
多项心理学研究都指出一个吊诡的结果,“感情”在男女朋友间反而是一种禁忌话题(TabooTopic)——我们彼此相爱却不“谈”恋爱(Relationshiptalk),因为当我们讨论到别人的男朋友是如和体贴、曾经多爱前女友、彼此之间对于这段关系的感受时,总觉得会威胁到两人的关系。
也就是说,身为他的红粉知己,每当他跟女朋友有所争吵,你总是扮演安抚他、陪伴他的角色;但当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之后,两人之间相处时产生的问题,又会去找“下一个”红粉知己来讨论、寻求建议。我们总是重复这样矛盾的回圈。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就是在通往在一起的路上?
但人际关系毕竟是双向的。当一方退缩、改变的时候,另一方也会调整步伐——两个人有相同目标的话。劳拉·格雷罗(LauraK.Guerrero)与他的伙伴阿兰娜·查维兹(AlanaM.Chavez)指出,所谓的红粉知己至少有四种模式:
(1)互有好感(mutualromance):双方都想发展成恋爱关系
(2)我方渴望(desiresromance):我想交往但怕他不想
(3)对方渴望(rejectsromance):他想交往但我不想
(4)柏拉图式友情(strictlyplatonic):双方都不想交往
在第一种关系里面,双方都会有程度相当的正负向互动,但如果只有一方想交往,这段友谊就会演变得比我们想像中复杂了。以“对方渴望”的关系来说,当女性察觉到自己并没有想要和对方发展的时候,会降低连络频率;但男性即使是对于“不可能在一起”的异性好友,仍然是常常连络、通电话、约出去玩等等。
即使是柏拉图式友情,男女的反应也相当不同。女方会持续地向对方掏心掏肺,倾诉心事;男性则是维持一贯的相处模式。而在“我方渴望”的关系里,女性会希望能多跟对方聊一些感情的问题(尽管这可能会造成争执),但男性则对心仪女孩的爱绝口不提。
劳拉指出,这样的性别差异反应,为每一对红粉知己带来各种疑惑、暧昧与不确定感:既然爱我,为何又不说?如果说一开始就不打算和我交往,为什么又要一直打给我?倘若我们本来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又为何在每次伤心的时候,第一个打给我跟我分享心痛?期待的落差,是因为男女双方对于“朋友”的期待与印象,本身就有所出入。
美国堪萨斯大学的杰佛瑞·霍尔(JeffreyA.Hall)搜集37个研究者的资料共计8825位样本进行后设分析(Metaanalysis),发现女性稍微比男性更重视忠诚、慷慨、诉说心事、亲密感、陪伴、共同兴趣等等,男性则更重视朋友的吸引力(physicalfitness)身分、地位与能力(Status)。换个角度来看,妳可能因为他跟你倾诉许多,就觉得对方和自己情投意合,殊不知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与妳们之间分享了多少话,而是妳的身材辣不辣。
做为一面镜子
但更奇怪的或许是:如果已经发现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了,为什么还甘愿当他身边的李大仁?若双方都没有意愿变成男女朋友,究竟是什么在维持着这段“特别”的友情?阿什兰大学的布伦特·马丁利(BrentA.Mattingly)或许会跟你说:那是因为你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有一种朋友,像是李大仁一样让我们无法离开他。他可以反映我们的错误、纠正我们的盲点、陪妳一起咒骂喝酒、帮你看见自己无法察觉的性格死角。
时间久了以后,我们会对这样的朋友产生依赖(Interdependence)、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形成一种陪伴的连结(CommunalStrength)、让你愿意为对方牺牲时间、耗费精力来维系关系。
“和小堇见面谈话时,我最能活生生感觉到所谓的我自己这个人的存在。……她问了我各种问题,想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要是没有回答,她就会抱怨,如果那个回答实际上没有效时,她就会认真的生气。在这层意义上,她跟其他大多数的人不同。小堇打从心底需要我的意见,所以我对她的问题逐渐变得能够确实的回答了。而透过这一问一答之间,我对她(同时对我自己)也逐渐露出更多的我了。”——村上春树《人造卫星情人》
当一个人真切地与你谈话、重视你的看法的时候,当你对他诉说着人生的感受、世界的脉络、渴望的风向的时候,原先自己都觉得模糊浑沌的自我概念,也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我们花一辈子的时间在找寻自己、定义自我,如果有一个人能扮演这样的镜子,我们当然愿意多花时间与他相处、为他付出。于是,他就成为你生命中那个“特别”的人。
我们对这段关系的经营、所投注的心力,也会调整(Alter)我们对彼此的期待,而当期待变得与众不同,两人的关系也会变得无可取代。
终于璀璨的烟火
“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都已经要三十岁了,一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他终于先打破沉默,用两只手扭弄着干涸的啤酒瓶。
“哪会,很有才华阿!我朋友看过你写的文章,觉得相当感动呢!我也没有比较好啊,工作一个一个换……,而且你知道吗……”我为了壮胆,将手中的冰火一口气喝完,可是仍然没有勇气增加的感觉。我准备深呼吸接着说,但在那之前,他竟然先开口了!
“我……曾经一度很喜欢妳噢,说不定现在还是。”他说,语尾的回音透过璀璨的烟火四散到天幕的每一个角落。我的身体微微地发抖,差一点就要握不住手中的ICE酒瓶。我尝试想说一点什么,但是上半身却不听使唤,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的喉咙捆绑着。
“但是每次我的感情都是悲剧收场,我不想失去妳这个好朋友。妳也知道,我是一个不会谈恋爱的人……。结果没想到相处久了以后,好像越来越像哥儿们了,哈哈。妳看,说不定连妳历届男友都不知道你的内衣穿几号呢!”他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接着说,并试图把气氛缓和。
烟火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要激起一些什么余烬似的,然后在他的瞳孔中乱窜了一阵子,最后终于平静了下来。我的心跳也跟随这这股乱流,灰飞烟灭、霎时凝结,降落在他胸膛上一块结实的草原。
直到最后一发烟火升空,用长音为黑夜划下句点,我才发现原来有些时候,有些人,终究只适合一个暧昧不明的角色。这个角色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更不在两者之间,而是在朋友与恋人之上,保留一个更为纯粹的位子给彼此。
在这层意义上,我们可以串联视界、交融信任、彼此依靠、甚至可以商量感情困扰、烦恼罩杯大小,但就是无法谈起恋爱。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们为彼此的生命增添,增添一缕比刹那的璀璨更为持久的风采。
[注解]
<1>文中的统计数字与性别差异,均只描述平均值。尚须注意个别差异。
<2>为顾及隐私与行文顺畅顾,文中所有个案与章首末故事均已经当事人同意改编重新缮写并经模糊化处理,无可供指认之虞。
原文标题:未恋人:寻找一种红粉知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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