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大街,塞纳左岸咖啡馆。下午两点,太阳已不像早晨那样温和地躲在层云后面,羞答答地俯瞰众生,而是便成了一个炽热的大火球,带来一波一波的热浪席卷着大地。江月白身穿天蓝色的衬衫,脱下的黑西服搭在臂弯,眉眼低垂,一脸晒蔫了的干枯面容,有些费力地走在石头路面的步行街上。街上游人稀少,偶尔能看见一些折扣店的门前,有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化着一脸精致的妆容,无精打采地拍打着塑料的手板在招揽顾客。
中央大街152号,江月白终于找到了林美静在微信里说的那家咖啡馆。她用力地推开那扇厚重的镂空雕花铜门,一袭凉气扑面而来,冷热的瞬间转变让她打了一个寒噤。她安静地站在门口,环顾四周,低调舒缓的萨克斯乐曲飘荡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侍者,穿着深紫色的套裙,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女士,您几位?”那女子说话的声音低沉柔和,消散了江月白刚踏进门时的局促不安。她带着矜持的微笑说:“我是两位!”
那女子一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在前面引路,一边柔声细语地说:“女士,楼上请!”江月白放缓脚步,轻轻地走在木质的楼梯上,生怕自己会弄出嘈杂的声响,惊扰了其他客人的静谧时光。
她坐在二层楼梯一侧,光线有些暗淡的角落里,在这里,能把楼上楼下的光景尽收眼底。楼下有两个妆容艳丽的服务生,盘着利落的发髻,坐在高高的吧台后面,轻声地窃窃私语着。她们的身后是一排栗棕色实木柜子,里面摆放着各种牌子的咖啡,精致的咖啡罐子,还有漂亮的包装礼盒。
江月白身体有些僵直地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她百无聊赖的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两点半了,还不见林美静的影子。她打开微信,给林语音留言:我在二楼一角。她又看到了陈云峰回复她的信息:嘿嘿——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说删不删那些语音信息。这个男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而她始终也无法把他看透!
她把头倚在沙发的靠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大落地窗,茶几上方椭圆形的琉璃灯盏,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窗边一侧有几桌风格迥异的客人,一对小情侣很甜腻的依偎在一起,似乎在说着有关海誓山盟的情话。他们后边的卡座里是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子,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时而飞快地敲击着键盘,时而目光定格在屏幕上,仿佛陷入很深的思索,时而又端起陶瓷杯盏,小口酌饮着醇香的咖啡。与她相对的角落里,是一男一女,相视而坐。男的面容俊朗,西装革履,气度不凡,他的口才似乎也不错,一直轻声细语地和对面的女子说些什么。而那女子,长发披肩,露着一侧精雕细琢的脸。神情恬淡从容,巧笑嫣然,寡言少语。
江月白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男女,竟在心里很八卦的猜想他们的关系。他们之间没有夫妻的烂熟与亲昵,没有同事之间的循规蹈矩,更没有情人之间的暧昧与痴缠。他们更像是纯粹的朋友,在一起,谈天说地,不计儿女情长,无关风花雪月。她多么希望,自己与陈云峰也是这样清清爽爽的关系……
“江月白,江月白!”林美静一边小声地喊她的名字,一边用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摇晃。
江月白这才从假想中清醒过来,看着林美静穿着红黄相间的格子裙,花枝招展地站在她面前,嗔怪道:“我说江月白同学,想哪位美男呢?口水都流到衣襟上了。”
江月白赶忙低头看了看她的蓝衬衫,并没有看到口水的痕迹。她一脸打趣地说:“林美静,一见面你就捉弄我,还能不能与老同学和睦相处了!约好是两点半的,您这位姑奶奶,可到好,总是姗姗来迟,你让我这个一向守时的人情何以堪呀!”
“好了,别生气了,我这就给你买咖啡去!”林美静边说边拍了拍江月白的肩膀,然后闪身走下楼梯。江月白的耳边响起高跟鞋踩踏木板发出的清脆刺耳的“哒哒”声。
江月白望着林美静艳丽的背影,暗自想:差点让她看穿自己的心思,但她又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深情地去想那个让她琢磨不透的男人,自己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地在意他,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这个男人的出现,不啻于在她一潭死水的生活中掀起了飓风狂澜,她又如何能处之泰然地平静面对呢?
林美静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小心翼翼地迈着细碎的步子,踏在楼梯上,一点点出现在江月白的视线里。她连忙迎上去,接过林手中的杯子。两个人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开心地畅谈起来。
林的身材偏胖,但看起来并不笨拙臃肿,再加上她善于打扮自己,所以举手投足间有种贵妇人的仪态与风范。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原木浆的纸巾,印去鲜艳的唇彩,眉眼含笑的对江月白说:“老同学,你的保险事业开展得怎么样了?电话里听你说,上个月签了一单,看你这架势,是要从相夫教子的小女人转变成叱咤职场的女强人呀!”
江月白有些不置可否地听着林美静的调侃,然后揶揄自己苦笑道:“我再坚强再倔强,也只能算是一个独行特立的女汉子,和女强人差得十万八千里呢!我多羡慕你呀!可以做一个有人疼,有钱花,养尊处优的小女人!‘’
林美静看着江月白那一脸苦大愁深的可怜相,连忙靠近她,搂着她的肩膀,哄着她说:‘’这不还有我心疼你吗?亲爱的,你快尝尝,我给你点的摩卡,多加了点巧克力粉,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你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优雅清净的地方,这可不符合你林大小姐风风火火的性格呀!”江月白打趣地说。
“我这不是在讨你的喜欢吗?很符合你的个性呀!喜欢安静和独处,不屑嘈杂喧闹的排场和哗众取宠的社交。”林美静一边用小勺顺时针的搅拌着咖啡,一边笑眯眯地对江月白说。
“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是有钱有闲,不为稻粮谋的小资人士才来的地方。我现在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革命尚未成功,小女子岂敢安逸呢?谁不喜欢这样有情调的地方呀!主要是静心养神,好久没有这种放空的感觉了。我们认识都二十多年了,就你最了解我了。当初在学校时,只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学习,不争名,不夺利,不爱出风头,就是喜欢上一个男孩都是在心里默默地,最后烂在了肚子里。”江月白说完苦涩地一笑。
“你又何必这样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和张超是同学,又不是仇人,就是仇人还能一笑泯恩仇呢!其实他也挺想见你的,上次春节,他回来,还提到了你,他说你太钻牛角尖了。”林美静试着在劝江月白,让她对青葱岁月里曾经懵懂的情感学会释然。
“好了,不提他了,其实,我早已经把他忘了,也不喜欢他了。他现在老板当得都发福了,胖了好几圈,再也不是我青春记忆里玉树临风的少年了!”江月白说完,自己先咯咯地笑了。其实,江月白心里很清楚,她在乎张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外貌,而是他的谈吐和智慧以及一个男人成熟的风度。早在20年前,张超就与众不同。她对他的情感多半是望尘莫及的仰视与崇拜。而她之所以不去见他,是因为曾经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拼得与他的势均力敌,她一定要风风光光,优雅卓越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可是你说的呀,下次聚会,你可一定得参加。不然大家都以为你是清高,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愿意与我们这些小市民为伍呢!”林美静用了激将法对江月白说。
“等我混出个大姐大的样子,不用你撺掇,我就会用八台大轿把大家都请来,然后好好地在你们面前炫耀一番,您看这行吗?”江月白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夸张地睁大了眼睛瞧着林美静说。
“那好呀,你快说说,那一单陌生的保险,你是怎么做成的,是不是有什么暗箱操作或者什么潜规则,什么的,不然,这天上掉的金元宝真砸到你江月白的头上了,那你买彩票也能中奖呀!”林美静一边满眼期待地望着江月白,一边不忘发表自己那些想入非非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