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他和她相爱了。他对她很崇拜,觉得她聪慧、美丽、文静而有才华,像一枝洁白无暇的百合花,如果可能,他愿意一辈子做她脚下的泥土,就这样静静地仰着头,看她一天天优雅地绽放。而她,对他也很依赖,觉得他温存、仁厚、细心、可靠,虽然有时候有点木讷,可是稳妥得就像一棵树,在他那粗壮的枝干上靠一靠,也很好。
可是没过多久,她提出要分手,而且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说,之所以要抛弃他,是因为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是迟疑的——他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在她面前,似乎太没有血性了。无论她怎样无理取闹,他都只是宽厚地一笑,或者揽着她的肩膀,一脸无辜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其实她也没怎么,就是想看他朝自己像模像样地发一回火,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然而他没有,从来没有。于是这一次,她在心里悄悄地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他被这一句明显带有羞辱意味的话激怒了,她就决定嫁给他。
可是他没有。他虽然一脸愁容满目伤感,可还是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说:“如果,他比我更能让你幸福,你就去吧!你现在还小,如果有一天,你的想法变了,我还在这里等你。”
她甩开他的手,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后,她离了婚。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想起了那个人。几经辗转,她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在听筒的另一面,她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现在却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发颤的声音。
她约他出来见面,他来了,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那个女子很温柔,在席间不时周到而得体地为她布菜,虽然是在外面的酒店里,也完全是一个居家女主人的姿态。她忽然间觉得在这一家三口面前,自己就像一个跑上门去等待施舍的小狗,无论怎样矜持,还是掩饰不住的狼狈。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现,她就被打倒了,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黑洞洞的冰窟窿里,从心里往外冷。
半夜12点,她给我打电话,诉说她心里的失落和委屈,对他比自己过得幸福美满,很是忿忿不平。她埋怨他擅自带来了妻儿,害她在人前没有面子;埋怨他信口雌黄言而无信,当年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不算了。“拥娇妻牵爱子,你瞧把他给美的!男人,真是他妈靠不住的东西!”
我跟她说如果此刻她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真想啐她。一段浮云流水一样的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有多少人和事都已经时过境迁了,再要求一个人心无旁笃地独自守候你一辈子,非但不人道,简直就是弱智!一个人不论男女,心心念念地爱上一个人,那种感情可能确实是天荒地老、一生一世的。但是,他惦记你多久是一回事,能等你多久,是另外一回事。永远不要埋怨说这些话的人是骗子,如果一定要怨,就怨自己是傻子。
她哭了,骂我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跟着又问我该怎么办。我告诉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别人的地盘儿上原地跑圈儿。”
她又笑了,说我们俩聊了一个晚上,只有这句话,是真正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