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得悄然无息,一夜北风过后外面能把人冻死,居然还有人穿裙子,情绪里更多的是羡慕,要是我还是那么青春无限的话,也一定会穿着裙子四处招摇。约了格格陪我去医院,她在那头满口答应却不问是什么事,我倒宁愿她问,至少这样我不会觉得那件事很难以启齿,我知道,格格是为我好,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呵护我的自尊。
吃完饭后外面开始刮风,我翻箱捣柜找出几件衣服加上还是冷得打颤,上大学好几年了,我没攒下一件像样的衣服,每次出门都穿得土土脑脑,难怪有人背后叫我“灰姑娘”,以前自以为青春才是无敌,现在却渐渐经不起这样的嘲讽。
我在师大的门口等格格,撞见开车来上课的唐小磊,下意识地回避,他把车窗摇下对我说:“小美,去哪?我送你。”
这个唐小磊真是没记性,我记得让他别再叫我小美,我都一把年纪的了。我不回答,他又问:“怎么穿这么少。”鼻头微酸,但口气不改:“不要你管。”
“那还有人管你吗?”他脱口而出,“小美,无论如何关心是没有错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凶。”
他认真起来,我语塞,是啊,我干嘛要那么对他呢,前些天还决定对他好一点呢。
唐小磊见我不说话,语气柔软下来:“你也是知道的,我……”
“呵呵,聊什么呢?”格格出现,我正局促不安,此刻如遇救星。
“我们有事先走了。”我拉着格格就往门口跑,身后传来唐小磊的声音:“去哪啊,我送你们,反正我有时间。”
我头也没回:“不用了。”
到了医院,开始害怕,其实在进医院之前我就已经开始紧张不安,总觉得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自我安慰时默语:今天下午的林佳美不是以前的林佳美,也不是以后的林佳美。做人流的地方排着一溜很长的队,我忐忑地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手把格格的胳膊都攥出了红杠,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我说:“我很紧张,该死的宋浩。”
一提到宋浩我就有点情绪失控。
等了好久,护士说:“下一个。”
我站起来,握了握格格的手,那护士嚷:“干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不就是打个胎吗,别装得特纯洁似的,快点。”
前面人匆匆忙忙窜进手术室,跟做贼一样的情形出现在脑子里。
我愣在那儿,“纯洁”这两个字听起来特别刺耳,刺得我眼泪直往外流,格格气不过,要和她吵,可惜她不精于此道,只听见那护士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我身后的几个人一边笑一边催:“要做就快点,别碍着别人。”
我说:“格格,我们走。”
“不走,她那么凶,我们一走不就承认她说的对了吗。”
我又气又恼,早就没了一点主见。
……
“以为是什么光荣的事啊,还理直气壮。”
……
“真不要脸。”
……
“有本事就别打啊。”
……
我转过头,哭着说:“不打就不打。”
这句气话说得毫无气势,对方冷笑:“也别去其他医院,有本事就生下来,怕是这孩子没爸爸吧。”
我低着头,一个劲地恨宋浩:你走就走好了,为什么还把这么大的难堪留给我。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声,抬头,看见唐小磊扬起的手刚刚放下,顿时愣住了。
格格说:“原谅我小美,是我打的电话,我不想你再受委屈了。”说完也跟着哭了,而我,不知所措。
那个很肥的护士见从天而降一个打扮气质不俗的男子,也愣住了,捂着脸,像是很委屈,不服气,但又不敢撒泼。
唐小磊转过身朝我走来,张开臂膀把我抱住,我猝不及防,挣脱,他又重新把我抱住,用力,我挣不开,被他的骨头咯得痛,真怕眼泪会把他的衣服弄湿。
我不敢看格格,幸好理智还在,推开唐小磊,大声对他说:“唐小磊,你真傻,你知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女孩子喜欢你,你却装看不见,唐小磊,你这个傻瓜。”
在场的人都盯着我看,像跟看外星人似的,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小美,你……”格格惊得说不出话。
唐小磊一副无药可救的傻样。
我继续:“格格一直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舒服多了。
唐小磊看了看一旁惊慌失措的格格,低声问我:“是真的吗?”
我没力气再说话,点点头,就算我没任何表示,凭他唐小磊的聪明才智也会知道是真是假的。
没想到他说:“不过,林佳美,我喜欢的是你啊。”
一阵血气上涌,涌进我的脑子,然后天旋地转,你个唐小磊,该死。
我到底还是把我和宋浩的孩子打掉了,整个过程平静得不可思议,只是在医生扶我起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对不起宋浩,这孩子毕竟是他的,我一声不响地就不要了,还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毕竟是生命一条。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我忽然感到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林佳美,现在的自己与以前的自己走散。
阳光耀眼,天空是一片蔚蓝色,像溪水里漂浮着几片树叶那样浮着几朵云彩,看着它们飘走像看见青春离开似的,意识到自己正慢慢变老。
打电话给酒吧的经理,说学校有事,今天下午不能去上班了,再打个电话给班主任,说兼职的酒吧突然有事,下午的课不能去了,撒完两个谎,坐车回到租来的小屋里,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刚醒来格格就敲开我的门,气喘喘地告诉我说:“宋浩的公司破产了。”我笑:“开玩笑吧?”她边喘气边摇头:“不骗你,小美,是真的。”格格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在骗人,何况她从不骗人,但我还是有点不信,打上次看他开宝马到现在才几天啊,也太戏剧了吧,格格说:“马薇她爸爸捣的鬼。”
我奇怪:“宋浩不是他的乘龙快婿吗?”
格格说:“是因为你。”
“我?”
“恩,马薇知道你和宋浩的事了,他爸盛怒。”
沉默,我的脸开始变形。
“小美,你别难过,那也是他宋浩活该。”格格安慰我说。
没等她说完我就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是想哭,蓄在眼睛里的泪水全掉了下来,一瞬间像是水盆底被戳了个洞,我说:“真的吗,宋浩他真的破产了吗?”
格格好像早知道我会这样,也跟着神伤起来:“我知道你一直都没忘了他。”
我哭,由啜泣变成大哭不止,最后索性抱着格格不撒手了,格格说的对,尽管宋浩那么对我,但我还是忘不了他,毕竟和他在一起是牺牲了青春的。每晚做梦我会梦见他,梦见他哭,梦见他在一个女人面前长跪不起,梦的最后那个女人抬起头,我就被吓醒了:那个女人竟然是我。
在我的梦境里,宋浩总是不停地咳嗽,咳到血从嘴里汩汩地往外流,然后,就死掉了,我惊醒后就坐在床上拼命地哭,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梦,但是梦的玄幻还是让我害怕,除了梦到钱,我的梦几乎都应验过。
但我知道,忘不了不代表原谅。
格格说:“看见你枕头都发霉了,我就知道你晚上都哭成了什么样子。”
“那你说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你是傻。”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
我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希望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疼过后,我并没有梦醒的感觉,看来是真的了。
“格格,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格格顿了顿说,“她告诉我也是想让你知道,我只是一个捎信的。”
“我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之后两人沉默。
我住的屋子可以听见师大的上课铃声,那是一支讲述爱情的钢琴曲最哀婉的一部分,我抬了抬红肿的眼皮说:“要上课了。”
然后我和格格走出屋子,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箱里,好冷啊,我禁不住打了一连串的寒颤,原来明晃晃的阳光一点温度都没有,空气都仿佛被冻了起来。
“你冷?”格格看看我说,“小美,我们回去加点衣服吧。”
“不用了,一会就到学校了。”
我身上穿的就是我全部的家当,回去也翻不出一件能御寒的衣服。
树上的叶子全不见了,像是在一夜间全掉光的,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似乎昨天还是茂密的样子,最近脑子里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幻觉。师大路上的气氛肃杀得不像样子,自习室里却热闹非凡,到了大四,大家都在拼命地学习,再不就是拼命地找工作或谈恋爱。
在走廊上,我看到了马薇,奇怪,她是学对外贸易的,应该在对面的教室上课才对,好像在等人,反正不熟,不理她,她却叫住我,敢情站了那么久是在等我。
我在她好远的地方站定,看着她,教室里的男生都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往外看。我说:“你有事吗?我快要上课了。”
她一副委屈的样子,一句话没说,上来就给了我一个耳光,“啪”,我傻了。
那个耳光的声音好响,刚才还喧闹的走廊霎事时鸦雀无声,连走廊尽头的教室都有人探出头来,看到底是谁无聊在走廊里放了一个鞭炮,结果却看见两个女人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相互瞪着,格格收回已经跨进教室的腿,跑到我的身边,急切地问:“小美,你没事吧。”没等我回答她就开始大声责问马薇:“你怎么打人?”
格格说话一向细声细气,不知道今天哪来那么大嗓门,脸都微微红了。
“问她自己,这个贱人。”马薇怒不可歇。
我的脸上像燃起了一堆火,嘴里腥腥的,吐一口吐沫,鲜红色。还好,忍住了没掉眼泪,我强压住怒气问马薇:“我怎么了?”
“你把宋浩害成那样,你还装不知道。”
“我?”
她要是不提宋浩还好,她一提宋浩,我是真忍不住了,上去也给她一个大耳光,说:“马薇,那是你爸爸的杰作,不是我林佳美,我没那么大能耐。”
马薇捂着脸,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眼泪,我以为这下闯祸了,以她的脾气一定会扑上来把我撕得粉碎。没想到她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留我愣在那。
我转头问格格:“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看格格双手捏成拳头,估计都准备好打架了,这个结果她也没能料到。我心里一想,为什么马薇说我害了宋浩,想向马薇问个清楚,她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整个下午,我的心情都乱糟糟的。下课后,一个人在学校里到处溜达,居然忘记了冷,路边上有一个乞讨的,我把身上仅剩的一点零钱全给了他,他对我又磕头又奉承,我说:“弄不好几天后我就会变得和你一样,到时和你抢生意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他说:“哪会,小姐一看就是富贵命。”
我厌恶地看了他几眼。
离开那个乞丐后,我想起了宋浩,我不是忽然想起他的,整个下午我都在想和他有关的事,我考虑到他的生活,他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人,会不会也沦落为乞丐,我知道,他那样脾气的一个男人,是绝对不会接受家人和朋友任何帮助的,更何况他家一贫如洗,也没一个有钱的朋友。
唐小磊的车在我面前停住,我没心思和他说话,打个招呼就低下头往小路上走,他的车跟不过来。走不远又折回来,对唐小磊说:“你可不可以送我去湖南路。”就在刚才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还要去酒吧上班,好几天不去了,再不报到,老板一定会炒了我,那样下个月的生活费就彻底没了着落。
唐小磊说:“好啊,刚才看见你在树底下徘徊,想你是不是有事,就过来问问,没想到你真的有事。”
这时那个乞丐跑过来,很虚伪地笑着,让人起鸡皮疙瘩。唐小磊心情极好,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塞在他手上,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没零钱了。”
那个乞丐笑得眼睛都没了:“你们两个真是大好人啊,一定长命百岁。”
我心里想:谁要过那么久,如果死不会疼的话,我巴不得现在就死,免得活受罪。
唐小磊问我:“小美,你也给他钱了啊?”
“怎么,不可以嘛,只是没你多罢了。”我撅撅嘴。
唐小磊乐呵呵地为我开车门。上了高速以后他才敢开口和我说话,在此之前,他怕一不小心说错话我会拼死拼活地要下车。
唐小磊问:“你要去湖南路干什么?”
“买点东西。”
“那我陪你吧。”
“不用了。”
“要不你买完了我来接你。”
“也不用了。”
坐唐小磊的车已经觉得很厚脸皮了,不好意思再奢求别的。刚到路口我就嚷着要下车,唐小磊说:“现在是红灯,等绿灯了我再送你一段。
我说:“我就在这下。”
“你不是说要买东西吗?这段路上全是酒吧跟夜总会,带你去个买东西的好地方。”
我不吱声了,你唐小磊要送就送吧,大不了过会儿我再走回来。唐小磊捡了家最大的商场停下来,我吐吐舌头,把我卖了也不够在里面买件衣服的,临下车,唐小磊问我有没有带够钱,我拍拍口袋,把里面的两张卫生纸拍得“噗噗”响,说:“你这是什么话,不带钱我能来买东西。”
任何时候我都不忘在他面前逞强。
唐小磊笑笑:“有事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我说。
“我随时随地愿意为你服务。”
“唐小磊你真让我作呕。”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是你的偶﹙呕﹚像咯。”
“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一撇嘴,钻入人群。
看到有人在酒吧吃蛋糕我才想起来,今天是唐小磊的生日,我正想是不是打个电话告诉格格一下,这时有个小孩跑来叫我姐姐,我蹲下来抚摩着他的头,这小孩长得真是漂亮,黄头发,白皮肤,像个洋娃娃。他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告诉我,那边有个哥哥在等我,我诧异,抬头朝他小手指的地方看了看,天哪,唐小磊正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神里藏着一点点的诡橘,毫无疑问,我已经暴露了,他一定是跟着我到这儿来的。他朝我招手,我气得不理她,刚想转身走,经理跑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安啊,那边有个先生要求你过去谈谈。”
唐小磊真厉害,连经理都请出山了,已无退路,走过去说:“唐小磊,你太过分了。”
他笑了笑,说:“小美,你先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不听,我还要上班呢。”
“你的工作不就是为顾客服务吗,所以你和我谈谈天一点也不失职啊。”
好个唐小磊,有备而来。
我说:“那你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想谈谈恋爱吧。”这是气话,希望他能听出来,我对他今晚的做法很厌恶。
“你愿意的话,我没问题啊。”唐小磊一说话就露出满口雪白的牙,给人很有教养的感觉。
他将计就计,反而让我很被动,我说:“当然不愿意了,你是王子,我又不是公主。”
“你可以做灰姑娘嘛。”
“找打。”我捏紧拳头在他眼前晃两晃。
他笑着说:“不跟你闹了,我问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假装冥思苦想,然后摇摇头,大声说不知道。唐小磊依旧一副笑呵呵看上去很无赖的样子,他说:“我给你一个提示吧。”说完拍拍手,一个服务生从屏风后推出一个我所见过的有史以来最大的蛋糕,足有六层。那个蛋糕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蛋糕慢慢向我移动,我脸上也越来越烫,那是周围眼光聚焦的的结果,几个酒吧里的朋友全都羡慕得瞪大了眼。唐小磊说:“这下知道了吧。”
我说:“应该有个盛大的聚会,请好多人,这样才配得上这么大的一个蛋糕。不然……”
“不然怎么样?”
“我们两个会吃撑死的。”我说,我竭尽全力想使气氛变得平常,但一切还是沿着和我意图相反的方向在发展。
唐小磊的眼神陡变成我不能理解的那一种,那眼神让我心跳加速。他说:“今年的生日就让我们两个一起过好吗?”
唐小磊说话的口气也是我从没听过的,原来打一开始我就掉进了他设计好的“圈套”。我开始六神无主,为避免出现语无伦次的尴尬,决定缄口不言。
唐小磊打开一瓶香槟,为我倒了一杯,暗红色的液体在酒杯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住,很符合规矩,他给自己开了一罐可乐。
“怎么?你不喝酒?”我奇怪,问。
“你知道的,我这身体不能喝酒,喝可乐也一样啊。”
听上去很理所当然。
“这一瓶就我一人喝,你是不是想灌醉我。”
“你怕了?”他笑了笑,笑里没一丁点狡黠,像是我多心了。
我对香槟没概念,还以为是小时候喝过的那种甜甜的棕色液体,盯着杯子看了半天,唐小磊开玩笑说:“放心,没有毒的。”我说:“给你胆你也不敢,我只是在猜它的味道怎么样,你告诉我吧。”
唐小磊就说:“我没喝过,不过听说是苦的,苦过了就甜。”
说了等于没说,我猜也能猜到那样,喝了一口,舌头麻麻的很舒服,再喝一口头就晕了,我一惊,这酒的力道远超我的想象,在唐小磊面前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放下酒杯,说:“我要喝可乐,这酒太难喝。”
唐小磊说:“不能吧,一千块一瓶呢,要不,我们再换瓶好的。”说完叫来服务生。我赶紧拦住他:“唐小磊,你疯了啊,我看不惯你这么折腾钱。”他说:“那你就嫁给我啊,这样就可以管着我了。”
“你……”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会儿侍者送来一瓶包装古里古怪的酒,看上去就很沧桑,我估计少说也得两千,那侍者说:“先生,您要的酒。”
唐小磊看也没看,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我的脸上,使我脸上像着了火,今天是他生日,我不和他计较。
唐小磊问:“多少钱?”
“原价一万,经理说打八折。”
“就这瓶吧,跟你们经理说,不用打折。”
我快被气疯了,拼命朝他挥手摇头,他毫不理会。侍者口气谨慎:“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有规定,请您先付费,刷卡现金都可以。”唐小磊掏出信用卡说:“替我谢谢你们经理。”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酒叫红酒,纯粹的奢侈品。我气唐小磊这种放肆的做法,拒绝他为我倒酒,后来实在气不过他这么对我好,几乎要敲着桌子对他说:“唐小磊,是不是要我再对你说一遍,格格一直都喜欢你,不是我林佳美,你喜不喜欢格格我管不了也管不着,但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这话像突如其来雨,把唐小磊一股子热情全浇没了。他笑容褪尽,一脸忧伤,好在别人没看出来我们在闹别扭,以为我们害羞得说不出话。
我们一言不发一直到酒吧打烊,其间他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等有人来提醒我们酒吧快关门时,他说:“小美,我送你回去吧。”
就在我和唐小磊赌气的时候,我已经喝光了那瓶红酒,我知道我不喝他就会送给别人或是直接扔了,便宜别人还不如我自己来,正好我的心情也需要酒。唐小磊看我喝,没喊停,我就赌着气一杯杯喝给他看,后来直接套瓶喝,以前喝白开水也没这么狂过。快到不省人事的时候,酒也正好光了,我头痛似裂,想说“不必了”话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我迷迷糊糊地想:林佳美啊林佳美,这下要出洋相了吧。唐小磊问我似乎也只是一个形式,在没有得到我任何答复的情况下就抱着我出了门,然后把我塞进他的车。
一路上我不停叫宋浩的名子,叫得很大声。后来我睡着了,恍惚中听见唐小磊带着哭腔的声音:小美,其实我一直都不在意你曾经是宋浩的女朋友,也不在意你曾有过他的孩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不理他,继续睡觉,眼泪却扑簌簌地掉下来,怕唐小磊看见,于是把头使劲往衣领里埋了埋,唐小磊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我只是一束过了时节的花,而他是一只昂贵的新花瓶。
车在灯火繁华的街道上急驰,树的影子像一把扫帚不断扫过我的脸,偷偷看后视镜里的唐小磊,他一下一下地在揉眼睛。车里越来越暗,城郊的山丘若隐若现。眼泪风干后,脸上涩涩地痛,也不敢用手碰,怕唐小磊发现我醒了又会说出一些我害怕听到的话。到了我的住处,唐小磊过来抱起我,我睁开眼睛说:“我能走的。”为了表明我真的能自己走,我使劲把眼睛瞪得老大,显得很有精神,他看看我不说话,我说:“你看我眼睛睁得多大多有精神。”唐小磊嘴角微微一翘:“你那是浮肿。”我就没话说了。他把我放到床上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唐小磊笑着说:“你看起来好紧张啊。”我大窘。唐小磊真是够细心的,帮我盖好被子,被子从我的脚上溯到我的脸,最后在我的脖颈处停住,和倒酒时一样有分寸。然后他说:“我走了。”
我点点头:“难道你想留下来。”
他笑了笑,说:“晚安。”唐小磊是知道我脾气的,他要是敢有什么企图,我一定会跳起来死给他看。
唐小磊走后,我吐了三次,后来没东西可吐就吐血,看到腥红的东西从嘴里倾泄而出,那一刻我真担心会死掉,就害怕得哭了,深跟更半夜不敢大声哭,只好用手捂着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只被封住嘴的小猫的叫声。正吧答吧答往下掉眼泪的时候,男房东跑过来,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问:“小安,怎么了。”音韵关切,装是装不装不来这个效果的,他似乎真的想关心我,而不是怕我死了没人给房租。
我促不及防他的出现,赶紧收拾了一下只能勉强遮住身体的睡衣,他看我穿这么少,也局促起来,红着脸把头转过去,我说:“我没事,谢谢你。”
他还想说什么,他老婆走过来,看到我衣衫不整,一下子火冒三丈,揪住她老公的耳朵就往屋子里跑。我听到那男的不停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你这是……”
咚,一声很响的关门声,四周安静下来,没过两秒,房东家的屋子里传出女人泼辣的叫骂声,骂得很难听,我知道她在骂谁,这几天受气都受习惯了,懒得理她。
我用手擦了擦嘴,手上立刻粘满污浊的红色,用水怎么也洗不干净,同时洗不掉的还有那股淡淡的酒味。一番折腾后我脑子重归清醒,女房东的骂声渐渐轻了,想想又不是我的错就被骂了一通还真不好受,宋浩走后我就像是修成了正果似的,变得没有了脾气。
天快亮的时候,被一阵接一阵的胃痛惊醒,翻箱倒柜地找止痛药,除了翻出一堆没用的物什以外连个药影子都没见着,想喝两口热水,倒出来的全是凉的,为了节省电费,我已经有三天没烧热水了,瞎忙活一阵后无功而返地倒在被子里,把自己蜷曲成一个球,盼着天快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