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丛中,我最爱的是荷花,也许是因为出生在荷花绽放的季节,也许是缘于天真无邪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乡村女童的生活是极其单调的,不像那些男孩子们那样,可以跳进江河畅游高歌,可以爬树捕蝉掏鸟窝,也可以到沟渠里摸鱼捉虾去。我的童年多是在安静中度过,在没事的时候就望着窗外的树木花草出神,要不就望着天上的云彩浮想联翩。
在乡村里极少见到名贵的花卉的,我想那时候的玫瑰和牡丹大概只有在城里的公园才会看得到吧!家乡的泥土是很适合种植莲藕的。村子里的每一个池塘,都种上了莲藕,有些乡亲,还把水田挖成池塘,也种上了莲藕。家乡的荷塘,给我的童年添上了一道道亮丽的色彩。乡村女孩的童年,可以见到的大概多是只有荷花了。在夏日的午后,我常常独立在塘垠边的柳树下,望着朵朵绽放的荷花看蜂飞蝶舞。所以,我认为我以后爱上淡雅的荷花应该归根于那段纯真无暇的童年。
在童年的时光里,虽然喜极了荷花,却很少有机会在手里抓上一朵,只能怀着一个女孩子的矜持,远远地望着,流露着满怀的渴望。荷花,离我很近,却隔着一湾清水,而我的手是永远都够不着其中的任何一朵的。不管怎样,我也是不会趟过水去采下一支荷花来,只是远远地望着,直到把她的样子烙印在心上。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正因为在童年里的我从来也摘不到一朵荷花,也没有减少我心的哪怕只是一丝的爱荷的心情,反而让这份爱荷的心情永葆青春。爱荷花,首先是爱她的姿态,那种简单明快而清丽的线条,便常常出现在我的涂鸦的本子上。爱荷花,还因为她总会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带来蜂飞蝶舞的喧闹,引来我们一群村童的留连不舍的眼睛。
在老家的屋前,有一丛蓊郁的竹林,竹林后面是一片池塘,说是一片,是因为那些池塘连在一起。每到春天,荷塘里便冒出点点新荷,绿盈盈的,慢慢铺在浅浅的水上,高高低低,铺就满塘的绿波,颇有“翠幕成波,新荷贴水”的意境。偶尔有路过一些蜻蜓蝴蝶之类的小虫,栖息在卷曲的嫩绿的荷尖上,让我们这些孩子常常体会到“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意境。
因为有了满塘的荷,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清淡的香气,是碧绿滋润的香气,拂着柔软的柳枝,轻轻荡漾在风里,为倚着柳树赏荷的人带来几分醉意。望着满塘碧波轻漾,会让人联想起采莲女子的裙边来。“春雨细洒清荷叶,忧怨哀愁似云烟。”淡淡的诗意、寥寥的数字,竟将雨后清荷给人的那份清新感觉刻划得淋漓尽致,绵绵春雨后半卷着的新荷上那些晶莹剔透的小水滴儿煞是惹人喜爱。那些碧绿的荷叶带着娇嫩的妩媚,在微风中盈盈地微笑。流连花间的蜻蜓和蝴蝶,在轻风淡雨后绕着尖尖的荷叶,摇曳着飘逸的薄翅,轻舞在盎然的春意里,我想她们大概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芬芳吧!
夏日开始后,整个荷塘便冒出一个个尖尖的花苞来,在绿色的圆盘之间隐隐约约地露出清影,像羞涩的少女,真可谓“莲叶遮花影,遮脸含羞笑”了。等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候,就会吸引了多少痴迷于荷的骚人墨客,让他们流连忘返,或作画,或吟哦,或拍照,真是其乐融融。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红莲相依浑如醉”;那些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含颦羞欲语”;那些袅袅婷婷的荷叶,真可谓“翠盖佳人临水立”;那缕缕沁人肺腑的清香,顺着风儿飘远,牵引着不知多少人痴心的梦想,让人想起:“荷香带风远,莲影向根生”的句子来。整个荷塘以一片旖旎的风光,让赏花的人不忍离去,只得“忘却瑶台别嫦娥,月下独醉伴风荷”。荷花,以她迷人的清姿,给那些爱写字的人带来多少心灵的点拨呢?嫣然摇动的花影,有她的“冷香飞上诗句”,便有了这许多的关于荷花的名句流芳千古,让那些爱极了荷花的人反复吟哦。荷花,还倾注了不知多少有情人的心愿,只愿今生今世,只与他,莲开并蒂,并蒂莲开。
我最喜欢那一片亭立晨曦中的“荷花荷叶相间斗,红娇绿嫩新妆就。”和“幻红幻白相间依,欲滴欲放情相系”给人的那种清纯可人的恬美清逸,又有一股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望着她们,人便拥有了一个美丽的清晨,拥有了一天中最如意的开始,于是这一天便有了最好的心情。我也喜欢炎炎烈日之下的“翠盖佳人临水立,擅粉不匀香汗湿”。夕阳中的“湖上西风斜日,荷花落尽红英”和“小荷障面避斜晖,分得翠阴归。”也常常让我留连在西斜的夕照中迟迟不肯归去。在月华如水的静夜,我不能常到荷塘去,但我依然在梦中想象着朱自清在月色下漫步荷塘边上,享受着宁静与安逸,听树叶婆娑,看月影摇曳,闻着淡淡荷香,轻抚习习晚风,让思绪轻轻飞扬,吟歌诵词,与月影共舞……那会是何等惬意啊!喜欢迎风伫立在风雨中的荷花,喜欢她那傲然挺立的风骨,纤柔而不失坚韧。即便是雨打的荷花,纵然花瓣已凋尽零落,只剩一个嫩黄的莲蓬,一片“愁绪飘落瓣,翠绿洗残红”,已经是“荷披衣可识,风疏香不来”,我依然会以脉脉的温情与她对视,幻想着那些个稚嫩的莲子,一定也在我的注视中渐渐饱满丰盈,一定会枕在绿波上细语轻笑我对荷的痴情。
也许爱着荷花的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忧郁,像荷叶上滚滚滑动的水珠儿,那是谁滴下的相思泪,滴落了多少破碎的痴情?那缕“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又触起她多少的愁绪与情怨?轻轻翩然在绿波上的菡萏哟,她的脚踩在污泥之间,却依然冰清玉洁,真可谓“洁白无暇谁独有,唯有荷花傲群芳。”我爱荷的姣颜素衣,迷恋“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的忧愁,就如埋藏心底的那份淡淡的思念,挥不散,诉不尽。我也一直羡慕荷花那种“狼藉红衣脱尽,芳魂不埋黄土。”的闲情逸致。
人们大都喜爱夏日的荷花,因为碧韵幽幽的荷叶与娉婷袅娜的荷花给人们留下一个美仑美奂的倩影。“残荷覆雪凄惨月,更哪堪,独自憔悴清塘!”写不尽的是满目的凄凉,诉不完的是冬荷的残败凋零。冬日的荷塘,花朵早已经埋在泥里悄悄化成泥淖,完完全全地香消玉殒,化作香魂一缕,附在那嫩白的藕茎,随着翻开的淤泥,落到竹蓝里头,让昔日采莲的姑娘挑起来,穿街过巷,飞入千家万户,化作餐桌上的缕缕香气,缭绕在暖融融的人间。
冬天的荷,没有消逝,残落的花儿只是移植到了人们的心中,她在萧萧寒风中依然实现了生命的价值。当我咀嚼着香沙甜美的莲藕时,那些“羞他淡粉浓脂,朝天整绡衣素”的荷仙又在我的眼前翩然起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