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一次缓慢地寂谧了下来。
记不得我来这里多久了,记不得已有过多少个夜晚如是:清风萧飒地去来,灯火默自锃亮,一如既往。
人说,若亮了太多的灯,夜便会死去。世界如此透亮,只留给我们无奈的忙碌,刺眼的迷惘……
这里仅仅是一个城市,一个很多人来了却必须走的地方,只是我一直看不透——为什么那么多人被不屑。被鄙夷,甚至被伤害,而依然对这个城市的灯华迷恋不舍。我们各自生活,一样寂寞;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在熄亮不定的霓虹里找到属于我们各自的光辉。像我和A哥,以及很多不相识的人……
这一夜,A哥倦卧在这一家拆迁后幸存的旅馆的床上,已经沉沉睡去。我还是一样,在零点前几分掏出常抽的5元一盒的“双喜”,探首出窗。四周尽是断墙与沙石,枯白的夜灯照得它一派萧然。
他确是很累了,昨日临晨4点刚到车站,而后一人拖着行李在不同的街道上奔走,上车又下车,下了再上……,跑遍大半个城也找不到适宜的工作。
当我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他出门时身上仅有四百块钱。除去车旅费和这两天的吃住所秏,恐怕所剩无几。而我近来也正逢拮据,几十块零碎的旧钞空冷的躺在口袋底,每每双手往里一放,便感觉身体莫名的寒冷。
“家里不好,干旱得厉害,没水庄稼就放着呗,你大伯他们老得不行,我答应他们要寄钱回去……”他睡前跟我说。A哥在这个城市里一飘六年,前不久回去了一趟。
记得我初到这个地方时孤身一人,在半夜到达。人总是不能预测明天的,就像当时的我没有顾虑到今天,总是激动不已地想:长大了总是好的。直到后来打过苦工,做过兼职,时常还会过到食不果腹的日子,没钱的时候有时想找个可以借钱的朋友都难。经历了这些我才明白,活着其实挺难的。像我和A哥,走的路不尽相同,而都会路过相似的“风景”。
到这里几个月后我才联系到A哥。那天他在电话里喊:“丘,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一趟”。当我仍旧以那副不修边幅的颓唐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把揪紧我的手就往餐馆跑。一边道:“咱哥俩先好好的干上一顿,过一下带你买衣服!”
临走时他往包里掏出两张钱来塞给我,“公司发薪水了,这两天多的是钱,这点你先用着,不够给你哥我打电话”。说完捋了捋眼前的长发,转身消失在车人混杂的街道。
往后每个月里相同的时候,我的电话就会响起,“丘,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一趟”……
谈到感情,他这样和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飘人”是不够格玩爱情的,没有一个女孩愿意跟你蹲在傍晚的马路边啃馒头!
他在某个冬天里遇到过一个名叫小麦的姑娘。她初来春城,人地两不熟,一人拖着行李箱迷失在夜晚12点的街道上。A哥见了她,且帮她拎着一箱沉沉的行李走了一段路……
许久以后,两个人便时常牵着手漫步在半夜的街道上,一起踩踏那些斑驳的灯影,没钱的时候两人就啃馒头,依偎在马路旁边吃边谈笑,不顾路人的目光。
A哥说他喜欢和小麦在一起的感觉,她没有城市姑娘的娇燥,笑起来金灿灿的,就好像家乡里熟透的小麦。他说只有跟小麦在一起才会觉得活着还有快乐。
上天有时是理智的,他让两个相似的人迟迟不能相遇,因为各自孤单总胜于牵手后的离别。
上天的多情却是要让两个相似的人最终在某个地方相遇,诉着相同的心声,优着明天的生活,上演一出心酸的浪漫。
而上天的冷漠在于让两个相似的人于凄美的相爱之后,在最终的最终分离,留一个相似的伤口给彼此,让彼此从此对爱情讳莫如深。
A哥是必定要离开小麦的,含泪的决绝只是为了不连累,归还她应有的美好。他说:“一个这么好的女孩,不应该和我受苦!”
想到此,我的心开始隐隐地痛。关于生活,我同A哥有着本质的区别,却有着相似的迷惘。
人,总是要到无能为力的时候才去顺其自然,而我,一直都在顺其自然。
不知道我的爱情还能同我一起“飘”多久,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在千疮百孔之后一无所有;也许是我,或是A哥,或者其他一些与我们相似而不相识的人,在最后会拥有很多,包括爱情,包括金钱,以及更多。然而有谁能确知左右着自己的那束粮草?
夜,仍旧是这样静寂而且深沉着,像死去了一样。灯火辉煌。如果说灯是夜的伤口,那么这夜,也伤得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