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网名叫六月。没什么特殊含义，只因喜欢六月午夜的凉爽——她所在北方小城的夏天，不管白天如何灼热，夜里总是清爽静谧。
铁打的论坛流水的马甲。六月去过很多论坛，潜水，冒泡，更多的时候是在那里发呆。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喧哗的，嚣闹着，象一出出戏。台上挥戈，缠绵。台下起哄，鼓掌。
六月融不进去。也许，注定不是网络中人。虚幻美好，却是太远。摆脱不了的，是现实。那么混沌的现实，象厌恶的糖纸，沾在手掌，甩，抛，撕，扯，不得分离，纠葛不清。
站在论坛看台上冷眼旁观的，还有一位：迷楼。六月笑了：迷楼是秦淮八艳之一顾眉生的别号，何等女子竟敢与之媲美？
因为同样的淡漠，六月与迷楼渐渐熟悉起来。偶尔回帖的时候会互相打个招呼，远远的，象高原上隔着山头喊话的乡里乡亲。
半年后，两人互留了QQ和电话。
凌晨，六月下网。六月习惯通宵上网，因为无事可做。洗漱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双手苍白而消瘦，在水流的冲击下无力地垂着，可怜兮兮。
六月的眼睛潮湿了。
拿起电话。拨出一串号码。
你好。……怎么，男声？
对不起，我打错了。六月要挂电话。
别挂。你是……六月？
你是？
我是迷楼。
天，迷楼竟是男人！
笑。为什么不可以是男人？
六月忧伤而快乐，温顺而骄傲。是个把内心深藏起来的女孩子，从不轻易示人……对迷楼，却例外。
迷楼独自在外工作，妻儿在家守侯。上网不过是消遣。认识很多女网友，从不动情，他有底线，绝不网恋。六月很清楚。便放心地与他交往。毕竟，这样的男人是可靠的。至少，没有居心叵测。
北方第一场雪弥漫的时候，他们约定，圣诞夜，在小城的广场制造一起邂逅，然后整夜在雪中漫步。
哇，真的浪漫呢。电话里，六月向往着，放声笑着。如果拍电影，我要这样的镜头：女孩戴着厚厚的毛线帽子，白大衣，短裙，长靴，在风雪中转，不停地转，雪花细碎地打在她的脸上头上，如樱花般散落……太美了。我要醉了！
我已经醉了。迷楼低吟。六月，六月，我…爱……你……
雪花静下来，停在空中。笑声嘎然而止。爱情悬在嗓子眼里，起落不得。
好半天，六月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国度飘来：不是说好的，我们不……网恋？
是的，我们说过。迷楼嗫嚅着。可是，现在……
我不要爱情。六月看着自己的左腕上细细密密的刀痕，象看到一桩桩往事。
如果天气不够冷，洁白的雪花落地后，便是肮脏的泥水。如果爱情不被祝福，一时的热情褪却后，只有惆怅与哀伤。
那么，再见吧。迷楼。
………
圣诞夜。
小城的广场。
风雪交加，路人行色匆匆。只有一个女孩在雪地里艰难地跑步，打转，那就是……六月。
终于，累倒在雪地中。
融化了雪花的，流过眼角，面颊的，是泪花，只有泪花。
自言自语，躲在远处望着的，是迷楼……你这座小楼，我是如此沉迷，深深沦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