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还没死,有关他的奇谈怪论就沸沸扬扬,要是把这些传言归结到一起,那王安石的造型就像毕加索或者达利的人像绘画那样卓尔不群:鼻子长在额头上,大腿从肩膀上生出来。凭着这些鬼画符,没人知道王安石是什么人。可是不论怎么讨厌他,没人敢说王安石不是超级强人。
天赋禀异大家都说他能当宰相
王安石从出生到死亡,都被编撰成了各种稀罕故事,让他看上去更像个怪物。据说王安石降生时,有一只獾跑到他们家,之后就找不着了,因此他的小名就叫獾郎。按照古人的说法,这个异兆暗示王安石就是那只獾。
而且这只獾注定要当宰相。有一个叫李士宁的著名星象学家,节日期间跑到一个道观,瞪眼瞅着来烧香的士大夫们,忽然就盯着一个人喊:你不是獾郎吗?王安石一看是老熟人就过来行礼,李士宁告诉他:再过二十多年你就是宰相了。
另一个叫邵雍的神人,成天无所事事在洛阳游荡,听见杜鹃叫唤,马上长叹一声:天下要大乱了。人家问他为什么,这老兄说:洛阳从来没有杜鹃,现在忽然有了,预示不久南方人就要当宰相,会祸乱国家,大宋朝再没有安宁了。依据这位活神仙带有强烈地域歧视嫌疑的先见之明,王安石还什么都没干,就早晚是那个大乱天下的主儿。
王安石儿子早夭,有人奇怪王安石为什么绝了后。立刻有万事通说,王安石是天下的野狐狸,怎么会有后代?宋人的故事里,还有把猪叫做王安石的。这些人不管动物学上的基本常识,把王安石往各种动物上招呼,原因只有一个——烦他的变法。
但是,对王安石的能耐谁都认账。他进士考试的时候本来已经中了状元,晏殊女婿的弟弟发榜前走后门打听名次,听说自己排在第四很不爽,借着酒劲骂骂咧咧:哪个家伙把老子的状元撬走了?谁料皇帝老子看试卷的时候,觉得王安石有一句话犯忌,就把他和第四名调个儿了。所以王安石没当成考试冠军,却是真状元宰相,不过他自己不把这当回事,平生从来不提这个话茬。
当了宰相搞变法得罪了天下人
王安石是从地方干部起家的。从二十二岁开始,他先后在江苏、浙江、安徽任职,中间有人推荐他参加中央政府的干部考试,王安石拒绝了。之后,他又两次拒绝直接调任京城。本来这是向上爬的阳关大道,因此王安石的一反常态显得有点邪门,还成为一些人指责他沽名钓誉、居心叵测的证据。
王安石提出的理由是家庭经济负担沉重,京城物价太贵,自己住不起。但究竟他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在王安石三十九岁这年,中央再次让王安石报到,他又推三阻四一番,然后好像很不情愿地到了汴梁城。可到岗没多久,王安石就提出了著名的《万言书》,改革家的面目已经清晰了。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听他那一套,王安石只能碰运气。他的哥们儿韩维负责太子的教育,太子经常觉得韩维讲课很酷,韩维就告诉太子,这话是我兄弟王安石说的,王安石就这样成了太子的偶像。太子就是后来的神宗,神宗一即位,就升王安石为宰相,开始了注定失败的变法。
变法的初衷就是发展经济、强国富民,然而放眼望去,王安石看见的全是反对党。他的对付办法是把他们统统打倒在地,王安石和哥们儿韩维、朋友司马光、前辈欧阳修等全翻了脸,把大臣们基本上换了个遍。
王安石变法最奇特的地方,是不光当官的一律反对,据说广大群众也都怨声载道,而且老天也跟着作对,连着不肯下雨,这些罪过全栽在了王安石头上。神宗都开始发毛了,王安石依然信心满满:甭听那些歪经,相信我,没错的。最后连神宗的老娘都哭着跟儿子说,能不能差不多就得了?王安石一看玩不下去了,只能拍屁股走人。
不到一年,神宗把王安石又请回宰相的座位上,王安石还想再拼一回老命,但大势已去,他最终还是下课了。这一场战斗过于惨烈,王安石不但受到强烈的心灵创伤,唯一的儿子也在激战中丧生,他彻底蔫掉了。
不修边幅钓鱼却把鱼食吃完了
不洗澡不洗脸是王安石一大招牌,他不是一天两天不洗,而是一年不洗,衣服就更不用提了。后来王安石的两哥们儿每一两个月就带他去一次洗浴中心,然后在门口放一件新衣服,王安石洗完出来就穿上新衣服,也不问是哪儿来的。
皇帝请官员吃饭,让他们自己钓鱼,钓上来之后交给厨房去做。别人都在钓鱼,王安石却坐在那儿把一盆鱼食都吃光了。皇帝问他干吗跟鱼争食,可王安石心不在焉还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因为长期不和水亲近,王安石脸色黝黑。他家人以为是生病,请来了大夫,大夫说那哪是病,都是脸上的泥。家人给他端来水请他洗脸,王安石黑着脸说:老子天生黑,哪能洗白。经常不洗澡,难免会有点副产品。王安石向皇帝汇报工作,虱子爬到了胡须上,皇帝忍不住笑,他自己还不知道,出了门问同事:刚才皇帝干吗乐?同事告诉了他,王安石让手下把虱子抓走。同事说:这是宰相脸上的虱子,还被皇帝亲自鉴赏过,不能轻易抓走。王安石哈哈一笑也就罢了。
当时士大夫里面没几个没有小老婆的,但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人跟别着劲一样,都不讨小老婆。
王安石老婆给他买了个侍妾,他猛然看见眼前有一个生人,就问小妹妹是不是迷路走错门了,侍妾说是夫人命令来伺候大人的。王安石就问:你是谁家的妹妹?原来这个侍妾本来是某将军的老婆,她老公运送朝廷的公粮,糊里糊涂连船带粮全弄丢了,卖光家产还不够赔,就连老婆一起卖了还债。王安石把她老公叫来,让他们两口子回去,连带买人花的九十万全都白送。
脾气执拗常当面冲着皇帝发火
日常生活虽然马虎得很,但王安石的脾气却是出名的不好伺候,他的外号就是“拗相公”。
王安石和他后来的死对头司马光曾经都在包拯手下当差,赶上衙门里牡丹盛开,“包黑子”请弟兄们喝酒赏花。司马光不会喝酒,但是“包黑子”劝酒是老大的面子,不得不喝。王安石也不会喝酒,不管说什么死活一口不沾,一张铁面的“包黑子”也拿他一点辙没有。
皇帝任用王安石变法后,基本是王安石说了算。一次他拿了一份撤职查办官员的报告请皇帝签字,皇帝一看:这些缓缓。王安石又拿另一个报告上来,皇帝还下不了决心:这些再议。王安石一下就火了:老子辞职不干了。拔腿就往外闪人,皇帝老子留都留不住。
其实王安石性子虽拗倒也不怎么爱发怒,别人拿他开涮,他通常都不在意。王安石喜欢讲经济效益,有人拍马屁说:把梁山泊八百里水都放干,湖底就可以成为良田。王安石一听大喜,一会儿回过味来了:那些水弄到哪里去?著名痞子刘贡父在旁边插嘴:在边上再凿一个八百里的湖,就能装下了。王安石听了,一笑就过去了。
王安石下了课住在南京,经常带一跟班骑着驴子在外面闲逛。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带几十个饼,到了饭点就和跟班、驴子一起吃饼。碰到干活的农民送点吃的,他们就来一顿绿色无污染农家饭。有人好奇他每天去哪里,他的手下说:要是跟班在前面走就听跟班的,要是驴子在前面就听驴子的。王安石漫无目的,走到哪里算哪里,但是一直带着书,有时在驴背上看,有时下来休息的时候看。
有人说王安石一辈子都是装的,是伪君子,可这样的伪君子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第二次辞去宰相职位的第十年,六十六岁的王安石离开了仍在不断诅咒他的世界。王安石死后,跟他干了半辈子仗的司马光上书朝廷,要求给予王安石优厚的追悼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