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未知的激动、好奇、新喜及些许的不舍,伴着比想象中明亮、宽大、拥挤的火车王波跟着家人向北方去了。
王永胜在北城一家大工厂上班,依旧做保安,这年,连升了两级。工厂距市中心有15公里,属于郊区了,工厂附近有几个村子,村子不远有个镇。王永胜在离镇不远的地方租了两间平房。王波在北城的生活便开始了。一个月后,母亲也在工厂上班了。
北方地广人稀,冬寒秋凉,夏暖春短。王波与家人幸福中,不觉间两三年已过。幸福如冬季中屋里的一支火炉,任世界陌生、寒冷、喧闹,总也没有人间寒凉。
春天:青草嫩叶没见几天,就转而进入夏日了。
夏天:白云低垂,洁白无瑕,总也觉不出有多么炎热。
秋天:王波总也有时间到处骑车跑跑,广阔无边的大地上,总惹的他不由得高歌。秋季的寒凉总也进不到他心里去。
冬季:炉火通红,外面零下二十几度,屋内蒸气满满一层,早上亦有温存。
期间,王波明一事理身心充沛,热忱高涨,潜力待发,自信满满迎难而上。十分理智后而静下深沉,又消沉避事,堕落不堪。
家始终陪伴又让他立足,没事回来歇歇。这段时间,王波感受到:“其实你拥有很多,很多,在家歇歇后又能让自己更好的前行,而‘家’又静静的存在那里。”
一天,绿杨安静,叶面无力的迎着日光,微风一吹,摇晃一阵安静了。王波骑着电动车从市里往家走,心情愉快,因为中考结束了,伴随的暑假又来了。
王波在家休息几天后,想做些什么事,思来想去,去过的地方也不想去了;没尝试过的“场面或事物”亦没见识过其过程的乐趣,性格孤僻处,让他知道“见识”的机会或信息是绕过自己的,所以他又给排除了。当然,在同一时间里那“场面或事物”是有另一番热闹的,却是他得不到的。
他未曾见过的或许较大改变能有的:或懒、或没兴致、或怕,终究在想象里排除了。
王波在家呆着,从早到晚,闷的慌时出去转一圈,做一个学习计划,计划里说归说做归做,进度与程度结果解释权全在自己,后果也是自己感受,自由便容易进入一条条阡陌小路,里面时而狭窄;时而风光;时而与万物一道狂欢;时而与无为一处沉沦。
一日午后,十分安静,天气晴朗明媚,阳光下,小风吹过还能感受到丝丝凉意。王波知道父母都上班了,弟弟王博也找同伴玩去了,他午睡一个小时醒后,有了一个好奇的试问,他觉得是很有意义的追思,这需要思考,便是:
“生是什么?”
“死是什么?”
“能有一个不变的什么?”
他想不通,极度的自由随着心,肆意追思,犹如找到了一件正儿巴经的事干,连续好几天低头沉思,什么也不感兴趣了。晚睡晚起也已成了习惯。
又一日,中午。他急忙买了馒头,炒了菜。母亲回来吃过睡了一会儿,又上班去了。
王波就自己束在屋里,想:“人生是什么?自己该怎样活?要有这么个完全属于自已的凭借,不然,那可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而这个人生,时间,空间,过程,是有一种可以解释的通的什么?”
王波随了心,又两天,他便对“道”有了些许的感悟,又翻开《大学》、《论语》、《道德经》,有一句:“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凭借止于至善。”王波略略明了些什么。
他接着想:“凭借之中还应有凭借,那是什么?”思绪不断,如此又思索一夜,也没能给定义。
到天明,王波懒散的收拾一下,吃过饭又睡了会儿。如此,又近大半个月找寻思索,每天思思沉沉。
夏末的空气里已有了寒意。
一天下午,王波又睡到四五点。他自想着:“这一下午的时间算给了睡意;实际行动可一件也没干啊!”
起来后,王波昏昏沉沉。他发呆时,见父母推着自行车相跟着疲惫的下班回来了。王波才高效收拾房间。母亲开始着手做饭。王波帮母亲收拾一会儿,自觉差不多了,就在一旁,坐在小板凳上迷瞪,眼睛懒懒的盯着一个方向,脑袋里“精气神”像要出窍。
母亲问:“一下午都干什么了?”
王波“嗯。”一声。
……
父亲提着电脑包进屋说:“下载了个电影《唐山大地震》,看看去吧。”
王波略感有趣,暗想:“这下时间算有用处了。”他心急着吃过饭,提着电脑到隔壁自己屋里去了。弟弟王博不看,领着院里几个小朋友玩圆卡片。母亲收拾碗筷,洗衣服,拖地。王波与父亲在隔壁屋里看。父亲看一会儿,坐在半旧的沙发上睡着了。夜渐深,王波叫醒父亲回床上睡后,他独自慢慢的看完了,无一点困意,又在电脑前找找还有什么可玩的游戏,或者可看的电影。
不料打开一个文件夹,显出七个视频,写着《红楼梦》。王波随意的打开看看。顿时,他觉得犹如打开另一个世界般,七集结束后好像刚点开一样,好奇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他如获至宝,又思绪乱飞。后半夜,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躺床上睡不着。快到凌晨三点,他忽然想到“存在”,又不能睡了。近天亮,他总算给自己的凭借定了义:
“生和死都是一种存在,存在只是一种存在,犹如《红楼梦》里那块顽石一样,它不去造历幻缘,始终只是一块石头。
所以,需要经历、活动这一过程。如此便有了高低,好的过程需要选择,选择需要一种能力,而能力需要锻炼,努力。”
如此,王波方安了心,内心立马晴空万里,觉眼前路可全力以赴了。
……
王波上的高中,是一所私立中学。中考前,他自己也是坚定无比,努力了一年多,但基础差像是个“硬伤”一般,努力也并没有使总分达到一所普通公立中学的录取分数线上。但他欣慰的是:刚转来时,英语是十几分。到中考时,已到六十分以上了,这点让他看到了努力的效果。虽不高,他自己知道,这就是进步。
王波中考只考了300多分,好学校是没戏了。找学校那天,父亲领着他在市里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了一所学校,是私立的,初中、高中都有。
九月开学后,王波内心满满的希望,想着从这所私立中学努力学习考进一所好大学。不料来后,他一问同学都考了多少分,发现300多分在这学校已经算高分了。学校没多少学生,高一两个班,高二一个班,高三一个班。
进入课程后,王波好些课听不懂。一学期不到,高一每班40多个学生,就只剩下30多个了。
一年不到,高一两个班合到一个班,慢慢一个班也只剩下40多个学生了,高二30几个,高三20几个,各科老师换了近一批。
学校没有早自习,晚自习老师基本不在,自习课很多,每周五放假。
一年后,王波到了高二上半学期,老师讲课他基本都听不懂了。如此又呆了半年。
眼下,王波上高一,上半学期。班级里几乎没有奋进的氛围,同学们学不会基本就不听了。王波感到:很多同学不是或不能靠学习的进步来做为学校生活的目标的。
函数,老师已讲好几天了,王波还是一头雾水。今天,数学老师又要讲新课了。王波又鼓起小努力的浪,本想着老师会细讲一下,他都准备好了。可老师读一遍概念,黑板上做一道例题后,又继续讲新课了,只说:“咱们讲下一章啊。”新概念就这样简单介绍一下,过了。王波感觉自己的努力像夏日洒水车里的水,效果就像洒过的柏油路面,而且还是浅浅的这么一洒,一会又干了。
王波想:“父母来此打工,死工资如何去接近自己的未来呢?或许只有努力学习吧。”可宽松的学习制度,复杂艰难的题目让王波这个来自农村的少年愁坏了。
期间,什么英语语法“现在过去将来进行时”、“过去现在进行时”,他完全没多少概念,依旧死拼硬记几个单词,独自个摸索。
人在高贵的环境里呆久了,自然也会变得高贵起来。而他想:“在松散的学习氛围中自己想提高成绩,无疑是上天在给自己开玩笑,看自己的笑话。”但王波可不会让它成为笑话,可他又想:“到哪去证明?”苦苦不得法,他觉得自己很矛盾。
客观中,王波留给自己的或许只是一种自己给自己希望,他能看到希望,但走的是那么“不真实”。
他自己给自己希望,但最终解释的过程还是他自己,学不会时,他自觉又摸抓不到什么。
当然,有好底子的,能学会的又有上进心的是有把握填充这希望的。
可王波知道自己不是,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死记单词背课文,硬听明知听不懂的数学,与懂皮毛的英语,再附和一下老师,以便让自己感觉自己还有希望。
王波听着那些实在没感觉的数学课时,偶尔听老师说一句:“你现在的行为决定你十年后的状态。”
王波想:“是的,不假,十年后,或许自己还在艰难困苦中,硬听硬解硬背些什么。”而现在,他只感努力后有一股莫名的东西给了自己些许的自信——可能十年后的自己会坚定一些吧。
……
依旧是混乱的班级,依旧是有责任感却有些无奈但着实讲不下去的老师。几次,数学老师独自在黑板上忙解着过程,又找到一种新解的方法,一忍再忍的不想把答案写出来,可眼看着一脸不懂的学生,一旁低头玩乐的同学,只好重新再解一遍,情愿又不情愿。临下课了,告诉几个想学的:“自己先慢慢解着,不会的到办公室来问我。”王波也问过几次,可面对那些题目,听老师讲了好几遍都没一点感觉,就像对音乐不敏感而找不到拍子一样,不用别人怎么说,自己就快崩溃了,而回班里自学,他自感:“又能再进步多少?”几次下来,时间久了,王波就对前方的路,妥协了又妥协,而后,慢慢的找感兴趣的事做,学习上有兴趣的多学点。
慢慢的,一步一步走时,王波想到:“干吗非得要考大学?”他一经这样想,又觉得十分的放松,可他又想:“自己还有什么好法子吗?”又想:“不行,不行,还得再考虑,再考虑……”王波就在这样的学习矛盾中,意志慢慢暗淡下来。渐渐的,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10月一天,下午放学。同学们打篮球,把王波拉了过来。他激情跑了一阵。近六点时,同学们都回教室了,篮球场上只有王小伟与他在玩,两人便防攻一会儿。
王小伟鼻子、眼睛、耳朵都有些大,但五官端正,笑起来有些憨憨的,身高175左右。王波总感觉他是一个挻随和的人。
玩一阵子后,两人都觉得操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也有些累了,就有意坐下聊会儿。王小伟是初三的,才上来。王波与他见过几面,因学校也没多少学生,几个一起玩过的相互都有些印象,但没有深聊过。王波正想找个人说话,开口便觉得自然了。
王波问:“你是怎么来这个学校的?”
王小伟说:“父母来这打工的,就过来了。”
王波说:“我也是。”
王小伟问:“你老家哪的?”
王波说:“南省的。”
又问:“你呢?”
王小伟说:“我老家陕西的。”
王波有些深沉问道:“以后,你毕业准备去哪儿?”
王小伟说:“还没想好。”
……
问问答答,两人渐熟,身体也自在轻松了,就打闹起来,嬉笑不断。
一会儿,王小伟热的脱了鞋,从脚踝处抓起裤子扒到大腿边,看着晒黑的胳膊又看着自己的大白腿,笑着向王波说:“看,美不美,看大腿。”然后斜躺在水泥地上又做出一个醉罗汉的姿态,抚摸着早已长毛的大腿。
王波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乐的无处抓寻,无处表示,见王小伟鞋脱在地上,自然的就提起他的一只鞋向后面水泥空地上飞去。王小伟哈哈笑着爬起来按抱着王波,扒下了他的一只鞋子,也飞了出去。两人都大笑了。王小伟说:“咱来扔鞋子吧!看谁扔的远。”
王波笑着说:“好啊。”
于是,王小伟脱下自己另一只鞋直起身板向后飞去,飞的老远。王波也拿起自己的另一只来迎合着飞去,十分有力气,又顺着劲。这下高潮了,搞笑至极,两人都笑的肚痛,又仰面大笑。
王波好久不曾感觉真正的快乐了。天一点一点黑下,微风中杨树叶子被吹的哗哗响,有的叶子应着月光忽明忽暗……王波心里感到很是舒服,又觉得有些现实的浪漫气息。
随后,两人坐在校园围墙边用来压腿的铁架上,享受着9月份的晚风,不愿离去,默契着谁也不去上课。许久才回去。
晚自习下课后,王波与同学们一起回寝室,洗漱完,到自习室学会儿。自习室其实就是一间不用的寝室,里面有四张上下床,只剩板了,中间有四张新桌子,上面两根节能灯,想学的初三、高一、高二、高三的都可来。一时,陆续来几个,但坐会儿就都离开了,吵吵闹闹一阵。9点,王波的数学卷子基本还是空白的,他只做了三道选择题,正回想着老师的思路。
王小伟一会儿也来了,说:“还学着呢?”
王波说:“看看呗,没事反正。”
王波见他拿着一本语文书坐在对面看了起来。
如是,两人在安静的自习室学习。一会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两人见刘飞追着张诚跑了进来,吵闹着各不相让。张诚性格中是有些感性的,生活里有些邋遢。刘飞是个小个子,但年轻气盛在他身上很是明显。张诚带本语文书说:“别烦我,我要学习了。”
刘飞十分鄙视的笑说:“别在这儿装好学生了,你能学个啥?快过来,来,把我的沙袋给我弄好,不然你哪儿也别想去。”两人一会儿吵骂起来,又各不相让,打着闹着,就趴到了王小伟桌子上。王小伟把两人挪开,说:“起开来。”两人似有意无意的挪开。王小伟又坐好继续看他的语文书。两人又撕扯到王波这里,一下子碰到了王波的卷子,卷子飘到了白色地瓷板上。
王波气愤的说:“两人干吗呢!到外面耍去!别搁这乱。”
四人静下,张诚转过头对刘飞说:“别打扰人家好学生学习了。”又说:“来来,我跟你出去。”张诚推着刘飞,出了自习室。
王小伟依旧静看,王波心里乱烦的想撕卷子,想着他两人一会儿又要过来,心静不下了。近10点,他才略有一点思路,安慰自己起码今晚上做了四五道题,略懂一点课上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