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郭先生
栾先生是我同宿舍的同事,一副黑黑的面庞总像是要皱眉头的样子。他也是十八九岁顶替入厂,但他的家还在我老家的大北边。大体随便一说他算大半个城市人,我的父母二十多岁进城打拼定居算半个城市人因此我勉强能算城市二代。这样区分是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城乡差别还蛮大,我仅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眼光对我的室友稍作记录因为有这段经历就不能忘却,说没有瞧不起他谁也不信,但我相信栾先生对我也有看法也有他看不惯的毛病只是没有听他说出来,比如在他熟睡时候我却在抽烟熬夜。
栾先生的父亲在单位有一定人脉肯定比我母亲强,徐大才指定的“胡乱养人”独立维修组的栾姓人士就是他。我们两个在同一宿舍记得他也深受环境影响学习过维修无线电,但更多的是每每我走进宿舍就有新发现:不是满地饭渣菜叶就是大小饭碗摆满茶几杯盘狼藉,不是饭碗的剩饭吃的像鸡刨过还放在那里就是椅子马扎横七竖八,不是茶水饭汤满桌子流淌就是零食碎屑在床上嘻哈,···这一幕幕总是重演,一团糟接着一团糟,每次看到我总是很气愤但又不能直说,一是感觉没有义务二是说也没用三是这个乡巴佬,其实我也知道他是故意的看我没办法。我们同处一室但交流不多,我总是强调自己与他没有共同语言其实是瞧不起他,有时一搭话他还吹呢:我最好给人家帮忙送东西,也好洗衣服,没事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净地(升调),买几件好衣服穿就是他妈的有点驼背。听他这样美化自己我多是不表态的,因为我知道我给他擦屁股收拾打扫房间多少次,我见过他最协调的一次吃饭是自己蒸的白米干饭加大勺白糖调在一起就着大把白蒜瓣用的是白搪瓷快餐杯白亮色铝羹匙,在黑色茶几上两只黑手不停地往黑红的嘴里轮番输送而且吃得呲白牙冒白汗。
我与郭先生熟悉时据说这个单身汉就快五十岁了,据他自己说他也算名门之后祖上是书香门第想当年也是官宦人家,他的爷爷和父亲算得上是纨绔子弟花花公子只是近代被革了命共了产不然最少也能当大户。有时听他讲述自家衰败史,看他自述曾是名门望族有好事者就与他抬杠,你不信他不信大家都不信他就会认真起来与你打赌最好有两三个大姑娘在现场。有次我见他说完之后马上骑车回家,不一会儿就取回一个有点古色的锦盒。只见他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两只龙凤彩绘小瓷碗听他说道:见过吗,这是皇上用过的东西,是我家老祖宗留下的,是真正的古董。再看这是嘛,他从兜里摸出十几块银元分给大家看,这是银元,是袁大头,这东西在我家有两三麻袋,平时就扔在床底下。知道吗,他使劲瞅瞅那俩大姑娘,好东西都在大柜子里锁着呢,没钱花就卖几样,哈哈。看他说得很轻松的样子最后还是一个不少地都收回来,还故意将两个小碗碰了碰,声音倒是很清脆。
后来听说这老小子很不出色,好吃懒做不说,有人给他找个对象在他那三间大瓦房里见面据说介绍人还没走出屋门他就拉人家女方上床因此吓退了不少姑娘,还有单位里分烤火煤他低价卖给别人,老亲娘冬天里却自己在炭厂门口捡煤渣。这家伙鼓浪别扭一辈子不知现在有没有改变,后来分去了园林所,据说是事业编制,不知道算不算祖上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