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金钱具有魔鬼一般的诱惑力,是在我父亲和叔伯们处理祖屋的时候。
我爷爷是家族中的长子,下面有四个兄弟、两个妹妹。所以还在曾祖母在世的时候,爷爷奶奶就支撑起了整个家族的重担。小爷外出读书,毕业后就在外地参加了工作,没有再回来;两个姑婆出嫁时得到了丰厚的嫁妆。三爷和小爷我从来没有见过,我随奶奶回到家乡小镇的头几年还见过两个姑婆,不几年她们就都各随自己在外地工作的儿子生活去了,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了。父亲还有一位养母,实际上应该是我的三奶奶。据说,因为我三爷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儿子,为了避免三奶奶改嫁,曾祖母就作主将我父亲过继给了三奶奶做儿子。父亲的养母——我叫做瘦奶奶,解放以后当了一名店员,退休以后也跟了我的姑姑——她唯一的女儿,去了省外。
解放初期,祖屋是被政府没收了的。直到文革后期,我爷爷当上了政协委员,祖屋终得以归还。祖屋归还后由我爷爷家和二爷爷家各住一半。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家里没有人居住了,父辈们就决定将那一部分房屋处理掉。可能是鉴于前述的原因,父辈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外地的祖辈们都应该与祖屋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所以,父辈们在没有通知他们的情况下就把爷爷奶奶曾住过的那部分祖屋给卖掉了。谁想二爷爷却作了全面的通知,并陪同那两个多年没露过面的姑婆和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爷来到了我们家,要求得到一份卖房款。这时,远在南方的姨婆(瘦奶奶的妹妹)也来信表达了同样的意愿。
这真是给受了远在外省的兄弟之托而全权处理这笔价值近两万元的遗产,正在为怎样进行公平合理的分配而大伤脑筋的父亲又增添了诸多烦恼。父亲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后提出了一个方案,没想到却落了个借养母之名多得一份遗产之嫌。
叔叔们的怀疑大大刺伤了父亲的心。最终遗产是怎么分配的,我不得而知,只是深深地感觉到这件事情造成了父亲与兄弟之间的隔阂。亲情似乎被冻结了起来,即使偶尔聚在一起,也能明显地看出父亲与叔叔们相处得很是别扭,没有了亲切的、无拘无束的谈话,往日的欢笑也不复存在。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从小就很喜欢我的叔叔们,记得叔叔们那时还在读书,只要是放假,他们就会集体的出现在我们家,我们家即刻就会变成欢乐的海洋。尽管叔叔们参加工作以后很少到我们家来,我对叔叔们的亲切感却一分也没有减少。父辈们浓烈的兄弟情、姐弟情曾令我感动不已,羡慕不已,我从没有想过父辈们如此深厚的情意也会有经受不住金钱诱惑的一天。尽管那时的工资水平都很低,尽管不管分得多少钱都可能会改善每个家庭好长一段时间的物质生活,但是我确信,没有哪一家是马上就把那笔钱派上了用场的。可就是这么一笔既不救火也不救急的款子,硬是把血浓于水的亲情活生生地撕裂了!
虽然后来在母亲和婶婶们不懈努力的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又经过好几年的磨合,父亲与叔叔们之间总算冰释前嫌。那种从内心里发出的欢笑又再一次洋溢在我们相聚的时空。但这一次情感的风波却让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先前一直以为象这种为了金钱闹得兄弟姐妹不和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象我们这样的大家庭中,因为父辈们都是有知识、有文化、且极有涵养的人,素来重视亲情,从来没有、可能也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为了金钱去做一些违背良心、违背道义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还会因为金钱而弟兄间生疏、尴尬那么多年呢?
我曾从好多个方面去猜想,始终没有得出结论。但至少我弄清了一点,那就是:人啊,不要太相信自己对金钱的定力。应该经常给自己提一个醒,不然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金钱捉弄一下。况且,很多时候却不仅仅是捉弄。有句老话叫:“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金钱也是如此,既能助人,也能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