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深夜,我捧着热奶茶看万家灯火。
良久,隔了阳台,我瞥向书桌上那份淡蓝色的信。
小依姐姐:
小夕的风筝你收到了吗?漂亮吗?爸爸说小依姐姐考上大学去了一个叫远方的地方,所以不能经常来看小夕了。小依姐姐,远方很远吗?小夕这次扎了一只蒲公英风筝,线很长很长的哦,这样即使在远方,我也能看到姐姐放的风筝了。
小依姐姐,我可以和你说一件事吗?那天来了好多城里的叔叔阿姨和小朋友,校长让我们穿干净漂亮的衣服欢迎他们。小夕穿了姐姐寄来的那件蓝裙子,妈妈还给小夕扎了漂亮的麻花辫,小夕很开心呢!可是姐姐,他们来了以后,小夕就不开心了,小夕是不是不乖啊?小夕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喝我们晾的刚刚好的水,那是我们很早很早到学校帮校长烧的,校长还从家里拿了很漂亮的杯子。有个小朋友说我们的水脏,他们都喝瓶子里自己带来的有颜色的水,还把瓶子扔的到处都是。他们不和我们玩跳皮筋,说会弄脏裙子;他们不吃我们摘得果子,还说我们是野孩子;他们还说姐姐经常和我们玩的老鹰捉小鸡幼稚。
小依姐姐,我们都是这样玩的啊,难道小孩子不应该幼稚吗?他们穿漂亮的衣服,可小夕觉得他们一点也不漂亮,虽然叔叔阿姨留了好多东西给我们,小夕还是不喜欢他们。校长让我们排着队跟他们说谢谢,小夕不想说。一个讨厌的叔叔还让英子对着一个能映出人影的机器说,把英子都吓哭了。姐姐,他们给我们好多东西,我们说谢谢了,可我们也把我们最好的东西给他们用,为什么他们不说谢谢呢?不是说城里的人比我们有礼貌吗?小夕不明白,小夕不想让他们再来了。
对不起,小依姐姐,小夕不是故意要把不开心的事说给姐姐,爸爸妈妈不准小夕那样讲,小夕不知道要说给谁听了,姐姐不会怪小夕吧?对了,小依姐姐寄给我的书,我给英子虎子他们都看了,我们包了好看的书皮,给学校的弟弟妹妹念。小夕要学好多好多,长大了去远方找姐姐玩。不过小夕不喜欢住在城里,小夕要住在自己家。姐姐曾说喜欢小夕家的山和水,云和风,到时我们一起回来吧,好不好?
小依姐姐说喜欢秋天的枫叶,小夕和虎子他们去山上捡了好多呢,小夕也捡了,可是他们都说虎子爬树摘的那片最好看,所以小夕把最好看的贴在了信纸上。
“停车坐爱枫林晚,再回首,红颜老成枫林秋”姐姐和凌寒老师一起写在枫叶上的诗。我们让校长抄在下面,校长说诗是错的,问我们谁写的,我们就告诉他凌老师和姐姐那天爬山时写的,他就笑着照抄了。
小依姐姐,小夕想你,下个秋天你会来吗?小夕想陪你去采枫叶。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你的小夕
指尖凉意传来,手里的奶茶早已变凉,越过万家灯火,望向遥远的夜空,那里分明是张充满稚气有着甜甜笑容的脸。
与小夕相识是个意外。我不是城里去乡下的慰问者,也不是志愿下乡的支教者,小夕也不是故事里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不过是一个去乡下散心的大女孩结识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如此而已。
小夕的爸爸在外打工,妈妈在家种地,有三个小孩的家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穷,但记忆中那张可爱的脸是不识哀愁的啊。读到那段“城里乡下”惹得小女孩不开心的语句时,不自觉眉头微皱。眼前赫然是染着与年龄不符的疑惑和不开心的脸。
微叹一口气,看向那万家灯火,分外想念小夕家那盏发晕黄光的灯,不亮却是那样温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在自己生活里用自己的方式自豪和幸福的权利。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而每个故事的主角必定是自己,不管旁人穿的再华丽。城里的朋友,如果你连喝口乡下水的勇气都没有,请别再去打扰他们的快乐。曾看过一句话“不打扰是我的温柔”,那么此时,不打扰是你的善良。
踱回屋里,拿起那张淡蓝色的信。淡蓝色?我可以想象那个天真的小女孩甩着辫子趴在田野里涂抹的样子。在认真的铅笔字下是一片火红的枫叶,是用树胶黏在上面的,是虎子挖的吧,那个和猴子一样机灵的男孩。下面是一行遒劲的字,也是铅笔,那是为大山奉献了一生的老校长的字。小心翼翼的捧起旁边那架风筝,一些蒲絮已被折断,那个粗心的邮递员啊,不过这依旧不损她的美丽。
将风筝放回原位,拿起电话。
“寒,明天我们改去放风筝好吗?”
“你的意外又给你寄风筝了?这次是什么形状的”
“蒲公英”
“这群小孩,真没良心啊,好歹我也教了他们一年呢,怎么就没人给我寄”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因为…你没我可爱。
“耍宝吧你,明天九点接你,单车”
艳阳天,男孩骑着单车,偶尔回头看一眼后座放风筝放的不亦乐乎的女孩,眼里满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