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清明,乡恋乡愁就像那春雨纷纷绵绵缠绕心头。梦中走不出的排排古屋和延绵不断的青石板路,童年群群玩伴,不在。当年洁净明亮古屋和热闹的小巷,如今屋墙倾斜,青瓦破损,青石错位,小巷被堵,一片荒凉。不变的是每一个屋角,每一块青石都有不同的故事。
我的家乡在三棵古樟树下,树枝象张扬的龙爪罩住半个村落。六排清代光绪年间的古屋是我的老祖宗遗留给后代最好的财产,在这里世世代代繁衍着何氏子孙,又一群群走出乡村。我没准确算过从光绪九年到现在我们是第几代传人?从我祖宗墓碑上看到他是光绪时的五品文官文林郎,因为科举考试考取了“鼎子”,据说鼎子帽子是金子做的,还曾被盗墓贼挖开了坟墓。从我所知的浅薄的风水地理知识来看,祖宗的坟位子相当不错,远视山水开阔。我很敬重祖宗的学识和能耐,每年清明我都会前去扫墓。想想现在的房价,如果没有祖宗遗留下来的六排青砖古屋,容下几百上千的后人,多少家庭为房子愁熬了白头。我的童年就是在这些冬暖夏凉的青砖木楼里度过的。
在小巷光滑的石板上,我们唱着百唱不厌的红歌,高喊毛主席语录,听着生产队长出工的哨子,赶着牛群,提着猪菜篮子,背着箩筐。尽管穿着补丁衣服破鞋子,啃着生红薯,却也无忧无虑。夏天,巷子里的青石板就像一块块硬沙发,男女老少都喜欢躺在上面纳凉,石板上刻有各式样的棋牌,象棋、军棋还有我们家乡特有的棋类“猪婆水土”“关关棋”。石板被磨得象打了蜡一样光亮光亮的。躺在石板上,吹着山风,咬着自家菜地里的黄瓜,听着乐子,神仙一样凉快。早上队里出工,孩子们上学了。中午,归来的人群都聚集在巷子里歇息,谈天说地多热闹。傍晚,我们这些牛娃赶着牛群回来,在巷子头高喊“牛来了!”,意在告诉躺在石板上的娃娃快起来,别被牛踩着了。牛很通人性,就算有娃娃没让路,也从没踩伤过一个人。
我们的古屋很有建筑特色,一排房子大约有四五百平方米地面面积,分上、中、下座,上座是正大门,走进大门,中间是一扇大木板屏风,左右各有2间厢房,屏风后面是天井,主要是采光用的。天井上方是中堂屋,相当于60平米的大客厅,两旁又是2间厢房,两旁的中间各有耳门出口。堂屋后又有天井,天井上方是正堂屋,两旁是2间厢房,中间各有耳门出口,最后才是到庭。每间厢房都有楼层。整座屋的外围是坚硬的青砖砌成,屋内全是上好标直的木材做屋柱屋梁,木板做隔间,木窗是精致的镂空雕花,或龙或凤或麒麟,古朴典雅。屋垛也很讲究,砌成凤头形状,层层青瓦。看惯了现代建筑,再回到这些老房子里,真还有些眷念之情。
全村就有这样的房子6排,整齐美观。每排房子都住着6户人家。我们家有四间厢房,每天晚上就这样透过雕饰的木窗看着月光,听奶奶讲田螺姑娘和菜花蛇的故事,走日本,来国军,解放了,分土地,奶奶的故事总也听不腻。很多时候和小伙伴们上树掏鸟蛋,下塘摸鱼洗澡,上山砍柴摘油茶,放牛扯猪菜,采蘑菇摘野果,摸泥鳅。现在想想,那就是人生中最甜美的幸福时光了。
如今的城里生活更好了,却增了许多的压抑和焦虑。想那时一件格子花布衣会引来多少羡慕的眼光,如今不再穿破衣烂鞋了,满柜子的好衣服,怎就都觉得不够漂亮呢?那时过年过节才有肉吃,一家人吃得乐哈哈的。如今餐餐有荤菜,怎就没有以前的香了呢?以前难得用一分二分钱敲点货郎手工熬制的“叮叮糖”,嚼得津津有味,而现在面对超市琳琅满目的糖果却不知想吃什么。我们怀念那个时候的美好,不是物质上的改变,是那种如今没有的古朴清纯,不贪欲不奢求无杂念的思想。我们走出桃园,却又向往着世外桃源。我们靠自己辛勤打拼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又怀念过去的清纯。人啊!怎就这么矛盾着。
看着这些歪斜的古屋,被泥土压着的青石板,堵塞的小巷,被风吹得满地飞舞的塑料袋,和关着门厅传来的麻将碰撞声,难以遇见的儿时玩伴。一种莫名的凄楚和哀叹。我们怀念感恩过去也会努力开创未来,就像每年清明时节祭拜我们的先人一样,也希望我们的后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古屋里每个角落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小巷的每块青石板都留下我们几代人的回忆。精彩也好曲折也罢,一辈子就这么走过来了。青石板,石板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