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们那儿的风俗,出生的孩子排行老几,就叫小几子,排行第一叫小大子,排行第五就叫小五子。邻居家有个小五子,前面四个都是丫头,小五子他妈就要到更年期终于屙下了小五子,这把这一大家子高兴得像中了彩票头等奖还疯狂,摆了喜宴每家派人去吃,三天之后才停止。
或许是出生的过迟了,在娘胎里呆的太久,小五子上学很是迟钝,十五岁才小学将就毕业。看到儿子对读书那么费劲,每次的成绩单上的数字太小,小五子的父亲——五爷,就让他回家了。
五子不上学了,就在家里捣鼓,捞鱼摸虾成了行家,那比学习轻松多了。那个时候,分田到户,田埂多了,五子一到栽秧时节,就打着手电筒在水田埂上来回穿梭,就连附近的坟地他也不放过,有时还能在坟地旁逮到很大的黄鳝。一晚上,他的收获总是比我们多得多。我们很是嫉妒他。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五子也娶妻生子了。只是他的营生还没有丢,不再打电筒找黄鳝了,他与时俱进,用电瓶触鱼了,不止在河里,还在水田里电触黄鳝。方圆数里没有人不知道五子,不知晓他触鱼的厉害。很多人惊叹他触鱼的歹毒,也咬牙切齿地骂他断子绝孙。
五子很是骄傲,他触的鱼多,他分大小,兑给了鱼贩子,收起家伙一溜烟回家挺尸去了。
我们家周围的河流越来越少,农田改造,兴修水利,无意之中,造成水产品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再也看不到人电鱼了。五子眼看着自己的手艺荒废了,就琢磨换一种行业。正好,镇里技术员到我们村普及农技,也传播些市场紧俏的行业,说现在养泥鳅最赚钱,政府还有扶持款一亩地好几百呢。五子听了,心里痒痒的。回家和老父亲一商量,就要开始干了。
自家的那块地不够大,五子就和邻居商量,让邻居转包给他,邻居很是高兴。一亩地自己什么都不干就能拿到几百块,省心死了。
五子兴师动众,找机器,找人手,一大片地在机器和人的配合下,很快就成了养泥鳅的浅水塘。买泥鳅苗,饲料,不用跑腿,就有人联系好了。
看着那些活泼乱窜的泥鳅苗在浅水塘里那个欢快劲儿,五子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的票子向他漂来。
泥鳅跳着长,五子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可是不久烦恼也跟着来了。那些比人还习惯吃泥鳅的鸟飞来了,一来就是一大群,五子和五爷拿着棍子像个武打小生和老生,在鸟面前摆开了阵势,尽管五子和五爷使出了全部招数,那些爱吃泥鳅的鸟儿,像训练过似的,三五成群,此起彼落。这么下去,人还未吃到泥鳅,泥鳅就进了鸟道。
五子终于找到了方法。他把整个泥鳅塘四周围上了铁丝网,水塘里插上无数个稻草人,稻草人手里挥舞着红旗,很快,泥鳅塘就没有了几只鸟来了。有时五爷还能拾到被电死的鸟。因为那些鸟没有人聪明,落在通了电的铁丝网上。
给铁丝网拉上电,是五子的主意。他说,现在村里没有孩子,电不到他们;大人不会捣乱,只会在旁边瞧,对他们就没有危害。五爷毕竟老了,五子几句话就让五爷点头了。
通了电的铁丝网起到了巨大的作用,那些贪嘴的鸟儿,不但吃不到泥鳅,甚至有的搭上了鸟命。五子为自己的举措拍案。
泥鳅眼瞅着蹿个子,很多当初缺胆量的人看到五子承包的泥鳅塘的泥鳅翻着身子长,眼里有羡慕,有妒忌,有佩服,最后甩下一串叹气声,背身而去。
五爷当然很高兴,看到别人田里长的庄稼,有气无力的样子,就越发对儿子产生好感。别看儿子读书不咋地,可是养起泥鳅,还真的不含糊,那些考上学校的,在城市里奔波的,收入也就养家糊口,不值得仰慕。等到咱们的泥鳅上市了,他们就对我们另眼相看了。这么想着,五爷到泥鳅塘就越发勤了。
那天,老天像发了暴脾气,热得人不想走出空调房。五爷放下饭碗,又去泥鳅塘溜达了。他老远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站在泥鳅塘里。不好,什么东西这么大胆,它吃一条泥鳅,我就少一张票子啊。五爷大步朝那黑乎乎的东西赶去。
五爷岁数大了,步伐也不顺溜了,记性也差了,他只看到泥鳅塘的东西,只想着泥鳅可以换票子。等他跑到黑乎乎的东西前,看见是一只被电死的夜鹭。五爷一高兴,就没有注意脚下。他脚一打滑,身子一歪,两手本能地抓住铁丝网。可这铁丝网是通了电的,五爷手一哆嗦,一头栽进泥鳅塘,他手还没有抓着夜鹭,就不动了。
等到五爷被人发现的时候,五爷没有了呼吸。
五婶坐在门前,望着那片泥鳅塘,喃喃自语:你爸咋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