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寿老人的“另类密码” 是什么呢?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长寿的老人大同小异。但沈汝昌老太太是个例外。别人心胸开阔长寿,我不,我是“心里盛不下半点不如意”;别人性情随和长寿,我不,我是“眼里不揉半点沙子”;别人随遇而安长寿,我不,我是“看不惯的事情务必斤斤计较到底”……听着沈汝昌老人的孙女、山东临清市教育局干部范志清女士的讲述,我脑海中形成的印象竟是一帧颇有明清小说风味的乡村风俗画卷。
我奶奶今年已98岁了,98岁的她绝对是她那个小村的一道别致风景,一个村人们常说常新的老话题。
奶奶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经历过许多生活的苦难,我经常听父亲讲起她年轻时候的能干和超强的吃苦能力,为了供父亲上学她几乎成了织布的奴隶,没白没黑地纺棉花,坐在织布机前一梭一梭赶织着飘渺的希望,一步一步把父亲往上送。说起这些父亲充满了对老人家的由衷感恩之情,“一句话,今天怎么孝顺她都不为过”。
为照顾好老人起居,我们多次提议接她到市里来一起生活,任你磨破嘴皮子,纵有千条真理,也抵不过她的老主意:“我哪里也不去,这把年纪了,死也得死在自己的家里。”在她心里城市千好万好也好不过自己的小院,因为这处宅子是她过去跟婆婆“多年斗争争来的”,为了守住这颗胜利果实她要继续坚守阵地。奶奶现在的思想意识好像还停留在三十多年前,有时候猛不丁就冒出一句“毛主席他老人家教育我们说”,她对那时候的事记得非常清楚,甚至哪天卖给谁几尺布又多给了人家一寸都记得倍儿清。
有一次她在村里被狗咬伤了腿,在这种情况下才勉强来到我家住了半年,等养好了伤就立即闹着要回村,我们心想好不容易来了就再多住些时候吧,于是编出各种理由拖着不送她回去,这可捅了马蜂窝,她找个小事就闹情绪,摔摔打打,逮谁骂谁,一连闹了好多天,大伙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就乖乖遂了她的愿。我们也想给她花钱雇个保姆,毕竟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生活着实让人牵挂,她一听一百个不愿意:“你们这是钱多了烧包啊,一边歇歇吧。”只好拜托近邻和本家多多关照着她,好在离着不远,每星期都能回去看她两趟,瞧着她脚步矫健地在院子走动,大声吆喝着房上的鸡狗,我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难买愿意”。
老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拾东西,这可能跟她过去的生活有关,怕浪费。她一天到晚就在屋前屋后、大街小巷、沟头地垴转悠,夏天拾麦穗,秋天拾棉花,一年四季拾柴火,如果哪天“收获”少了,她就格外不高兴。为了讨得老人欢心,我们竟然想出一个弄虚作假的妙计,暗地里找村里的亲朋帮忙,给人家点钱,买些玉米,神不知鬼不觉地撒在她经常遛弯的路边,让她拾个不亦乐乎,当然要控制好数量,太多了还怕她累着呢。就是在城里小住的那阵,她也出去转悠着拾东西,每次都要拾回一些“宝贝”,弄得我们哭笑不得。
奇特的宣泄方式:骂人奶奶的独立性主要来自于她的性格,她年轻时就要强,就倔,凡事不落人后,只要自己做得了的事情就绝不让别人代劳,只要自己认准的理儿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都说长寿的人一定心胸开阔,我看我奶奶的心胸就不怎么开阔,只要一点事惹着了她就要骂个不停,她这种特殊的发泄方式在外人看来匪夷所思,我们做后辈的早已见怪不怪。她的骂声中气十足,一点不符合她的岁数,而且骂起人来精神焕发。尽管说起来有些不雅,但奶奶就是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又小心眼又自我,正因如此才活得真实率性。
有一次家里来了亲戚,桌子上坐了一大堆人,我们怕她不耐烦,而且夹菜什么的很不方便,就拿碗盛了她爱吃的几种菜肴端到另一张桌子上,和几个孩子一起吃。她对这种安排极为不满,毫不保留地闹了起来,没白没黑地骂,一家人都赔不是,反反复复劝说,她还是不依不饶,一直闹了一星期,后来见大家对她的骂声“麻木”了,才鸣金收兵。
其实,我觉得这还是奶奶自我保护的一种方法,通过骂声树立自己的权威,保护自己的内心不被侵犯。她是个很老派的妇女,生活中陈列着数不清的老规矩,她认为子女儿孙们的孝顺就是听话,就是无条件服从自己,谁敢违拗自己,她就要拐着弯地找事骂你一顿,在这个家里她要“惟我独尊”,后辈们都要“一天三请安,围着我转”。
奶奶的老派作风也有令人肃然起敬的地方。每年三十晚上,她都一夜不睡觉,在摆好了祭品的桌子前烧香祭拜,为家人祈福,这种古老的仪式在许多地方都已经见不到了,而如奶奶那样的虔诚却已是罕有。
西红柿情结说起奶奶的饮食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般就是煮面条,熬菜,爱吃水果,苹果梨香蕉,一年到头不断,也是煮熟了吃。
她对西红柿似乎情有独钟,生吃熟吃,吃饭时吃,口渴了吃,百吃不厌。每周去看望她,我们都要买上五六斤鲜红的西红柿。根据对她的观察,每星期她都要吃个四五斤西红柿,几乎一天平均一斤多吧。
奶奶对吃还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一是要多吃清淡的,每顿饭不要吃得太饱,二是一个人一辈子能吃多少东西能吃什么东西都是有个定数,等你吃完了尝遍了也就到了自己“走的那一天”了。
她对食品有种几乎崇拜的心情,从不敢浪费一点东西,有时候我们发现她存放的食品快要变质了,就偷偷给她扔到院子外,过不一会儿,她又骂骂咧咧地捡了回来,照吃不误。
奶奶很瘦,大概只有80斤的样子,但她的手很有劲,遇到有人阻止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她一伸手就能把你推个趔趄,扔下拐杖,风风火火地走出去,听着那咚咚的脚步声我们都会发出会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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