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成为了王老师第一批秘传弟子班成员。2017年9月1日上午八点，西安市中医院门诊三楼的东二诊室，我和来自新疆乌鲁木齐市中医院肿瘤科主任张黎师姐，浙江台州的中药学专家姚丽师姐，香港名老中医，中医学博士，张杰能师兄；山东大学教授朱敬川师兄一起，开始了跟师学习之路。一转眼两年已经过去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师兄师姐越来越多，现在我已经有30多位师兄师姐了。
（2017年9月1日上午西安市中医医院）
（2017年9月5日上午在西安广行堂中医馆跟师父上门诊）
（2017年9月合影于西安市天颐堂中医医院）
（师父在门诊之余，给大家办学术讲座沙龙）
目前，师父在西安、渭南、深圳、淄博、台州、佳木斯、北京等地三甲医院设立“王三虎教授经方抗癌工作站”，师兄师姐们都是就近选择跟师学习的地方。我是在西安，是每个月1号到8号跟师父上门诊学习。师父的门诊量平均一天都在60-70人，肿瘤癌症病占大多数。跟师学习的日子是紧张的，一方面是病人多，一方面是师父结合临床，讲的多。有很多次师父讲解治病思路，讲对《伤寒论》条文的理解，一次就能讲半小时甚至更长，要知道在繁忙的门诊上半个小时是很宝贵的时间。关键是不仅我们弟子听的忘我，当下坐在这看病的病人也听的津津有味，后面在焦急排队等候的患者也闻声拥进诊室，立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师父有时候讲完了说，这个讲课一不留神讲的时间长了，不好意思啊，让大家久等了。患者倒是异口同声的说，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王教授，我们很爱听你讲。
跟师学习就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现在两年多学习笔记记了12本，遇到重要的病例，我们也会写成日记，我现在写了40篇，大约8万字。
（学习笔记）
千百遍的演习都无法真实的还原战场，一个士兵只有真正经历过枪林弹雨，才能理解什么是战争。每次跟师父上门诊，就是上战场，面对的是病魔，医患同心协力，目的就是打赢战争。师父在门诊上，他呢，怎么研究中医的，就怎么使用中医，怎么用的，就怎么给弟子们教。好的疗效就是结果。我下面说的这件事，发生在跟随师父上门诊的一天上午。
2017年12月3日是星期天，师父在西安益群国医堂上门诊，周日是患者比较集中的日子，师父一般都要看到70到80位患者，有时候遇到远道而来没预约上号的患者，还要加号。在这么多来诊的患者中，今天的一位，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有多深刻？只能用“神奇”两字来形容，这两个字不是我说的，是这位患者说的。这位患者患者在家属的陪同下还未走进诊室就先说了这一句话：“王教授，您开的药太神奇了！”
董先生，43岁。2017年11月5日初诊：喉癌手术后半个月，皮肤癌十余年，银屑病。全身皮肤溃烂流脓后结疔，伴大面积皮疹发红发痒。怕冷，自汗，眠可，大便可，食欲可，咳粘稠白痰。舌淡红苔薄，脉数。诊断完毕后，这里有一个小插曲，师父针对患者皮肤癌的病情，专门询问了一句：“你在发病以前，有没有淋过大雨吹过大风之类的情况呢？”患者说：“我在16岁的时候，有一次在大雨中赶路，大风大雨中走了很长时间，当时没在意，三年后开始长牛皮癣，紧接着全身的皮肤包括手心手背都溃烂流水，然后结硬痂子，厚的硬痂深入到肉里面像钉子一样，而且红肿发痒，就这样痛苦的过了十多年后，又被诊断出得了皮肤癌，再后来得了喉癌，半个月前刚做完手术。”师父听了，说：“风邪入里，我们整天说风邪入里，这种皮肤癌和喉癌的病因，就是典型的风邪入里，历久不散，进而致癌。那么邪从哪里来，就要从哪里去，这个不用麻黄来宣散邪气是不行的，再结合喉癌的病情，我看用麻黄升麻汤合桂枝汤化裁。”处方：麻黄10克，升麻10克，红参12克，射干12克，桔梗12克，牛蒡子12克，白蒺藜30克，防风12克，荆芥12克，桂枝12克，白芍12克，杏仁12克，炙甘草12克，甘草12克，蝉衣12克，山豆根6克，25剂。
2017年12月3日，患者来第二诊，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人还未到声先到。自诉：“吃了药见效很快很神奇了，服药第三天，身上的痒就止住了，第五天开始，恶风恶寒减轻。继续服药全身溃烂后长硬块的皮肤就开始陆续脱落，有的地方用手轻轻一搓，就哗哗的往下掉硬皮，会露出里面已经长好的新皮肤。25付药喝完，全身的皮肤全部蜕换了一层，现在已经正常了。这个病让我痛苦十几年了，每年皮肤都需要做一次手术治疗，把溃烂后变硬结痂地方连肉挖掉，但是不行，每次挖掉后很快就又溃烂结硬痂，14年做14次手术。”师父结合主诉，继续诊断：精神状态好，口干，胁痛，放疗后白细胞数下降，舌淡红苔薄，脉弦。上方加柴胡12克，黄芩12克，姜半夏12克，生石膏40克，35剂。
师父写完今天的处方，对我们说：“风邪入里，究竟能存在多长时间，究竟能产生多大的危害，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我看不要急于下结论，临床才是活水源头，病人会给我们答案的。”
这个病例就是师父在肿瘤临床总结出的理论之一，“风邪入里成瘤说”的现实再现。
第二个想与大家分享的是师父从中医的角度，对Barrett食管病的解读。2017年10月3日上午的门诊，来了一位Barrett食管的患者，我先把病历介绍一下：
患者李先生，47岁,2017年10月3日来诊：左胁下偶痛2个月，大便干，口不苦，舌暗红苔白脉沉弦。唐都医院检查报告：Barrett食管病，幽门螺旋杆菌阳性，慢性非萎缩性胃炎，结肠黑变病，胰腺炎，肝囊肿，左肾囊肿。在病历记录完以后，师父接着对我们说：“Barrett食管病，包括临床上我们常见的胃炎，胃癌等等这一类的消化道疾病，都有一个根本的病因，就是胃失和降。胃气本来应该是以降为顺的，胃气下降，脾气上升，这就是正常的气机升降。现在因为饮食不节，情志失调或者外感因素啊，等等的各种原因，胃气不能下降了，就造成了基本的矛盾。比如说幽门螺杆菌，中医的治疗着眼点不是在细菌上，而是在胃气，胃气不降，胃里就有了适合幽门螺旋杆菌生存的环境，胃气一下降呢，代谢正常了，就没有了适合细菌生存的环境，幽门螺旋杆菌感染自然就治好了。因为胃气不降，肠道的气机上逆，所以一做胃镜就发现“肠上皮化生”，就是肠道的细胞长到胃上了，而肠道的细胞有吸收水分的功能，这样就形成了“痰饮”，进而发生“痰饮阻滞”。因为胃气不降，胃的细胞就向上长到了食管上，胃的细胞有分泌和消化的功能，食管细胞是没有这些功能的，这就是“Barrett食管”的病因。你看这个病人不仅是Barrett食管，慢性非萎缩性胃炎，幽门螺旋杆菌阳性，他还有结肠黑变病，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是这个原因。如果抓住降胃气，那从食管到胃到肠一系列问题都解决了。我们用的基本方是半夏泻心汤。用干姜和半夏的辛先打开，再用黄连和黄芩的苦来降，这就是辛开苦降。这是比传统的升清降浊的方法更深一个层次。我们再回到说这位患者呢，还有胰腺炎的问题，大便干结，这就是少阳阳明合病了，腑气不通，我看还需要用大柴胡汤，用柴胡升清，梳利三焦，用大黄降浊，通腑涤秽，这也是一种升清降浊。”师父讲解完开始写处方：黄连10g，黄芩12g，干姜6g，姜半夏12g，党参12g，甘草10g，柴胡15g，枳实12g，白芍12g，大黄12g，丹皮12g，桃仁12g，薏苡仁30g，冬瓜仁30g，厚朴15g，败酱草30 g，30剂。
第三个跟师学习的片段，是关于千古名方，小柴胡汤的。2019年1月1日是元旦，早上师父在西安广行堂中医馆坐诊，如往常一样，患者虽多但秩序井然，师父的诊务虽然繁忙，但还是给弟子们尽量多讲，讲深。在看一位肝癌患者的时候，就展开讲了小柴胡汤在肝癌病中的应用。说起小柴胡汤呢，大家有两个普遍的，又刚好有点相反的认识，一个是小柴胡汤很厉害，包治百病；另一个是小柴胡汤只能治治如感冒一样的小病。关于这两种认识有没有道理，我先按下不表，留待下文细说。
师父接诊的第一位患者，就是这位肝癌患者。段先生，53岁，乙肝病毒携带数十年，2017年11月肝癌确诊，未手术，后1年内进行4次射频治疗。左肺上叶小结节，转移待排。面色偏红，晨起口苦，眠可，二便可。舌偏红苔少，脉弦滑，右尺脉滑甚。近一年空腹血糖8.0mmol/L上下浮动，服二甲双胍。师父用的是软肝利胆汤加减：柴胡15克，黄芩12克，姜半夏15克，红参12克，生姜12克，大枣6枚，甘草12克，贯众12克，土茯苓30克，女贞子12克，鳖甲30克，煅牡蛎20克，姜黄12克，丹参30克，桃仁15克，赤芍30克，30剂，每日一剂，水煎服。师父写完处方接着说：“软肝利胆汤是我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结合肝癌的病因病机，在小柴胡汤的基础上加味而来的。小柴胡汤是我们中医界应用最广泛的一个方子，几乎是人尽皆知，人人皆用。民间还有一个小故事，说某某医生是“小柴胡先生”，意思是说来什么人看病都给开的是小柴胡汤加减。这个故事真实与否我们暂且不去讨论，不过我想这个故事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小柴胡汤的治病范围广，是千古好方，更是千古名方。另外还有一种普遍的认识，就是小柴胡汤方如其名，小！只能治治像感冒一样的小病，我看这一点是倒是值得商榷的。用小柴胡汤治肝癌，是不是轻描淡写呢？”听到这个提问，我不由的想回答，我说：“师父，我想作为临床医生，疗效是最有说服力的，我们跟师父在肿瘤的专科门诊上，一天见十例，甚至数十例肝癌患者都是常有的，您的临床疗效稳定可靠。今天能不能由这个话题，师父再给我们从理论上再深入的讲解一下呢？”师父点头答应，接着说：“首先说起我们在学黄疸病的时候，只知道阳黄阴黄，而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就有黄疸病篇，其中有一条是这样的：‘诸黄，腹痛而呕者，宜柴胡汤’。诸黄肯定包括了肝胆恶性肿瘤引起的黄疸，张仲景用的是小柴胡汤，这一条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更主要的是，小柴胡汤的药物配伍具有疏肝利胆，扶正祛邪，舒肝和胃，升清降浊，寒热并用的特点，这首先就符合肿瘤的复杂病机和肝胆肿瘤的基本病机。说到药物配伍，君药柴胡在《神农本草经》的记载中就有‘推陈致新’的记载，《神农本草经》中只有三味药提到推陈致新，其中就有柴胡。推陈致新就能恢复人体正常新陈代谢，推陈致新对肿瘤来说就能不解解之，不了了之。小柴胡汤中有人参，现代药理学明确证实了人参本身就有直接的抗癌作用，我在《人参抗癌论》一文中就专门论述了人参在肿瘤癌症病治疗中的重要作用。生姜、大枣、甘草这三样药太常见也太常用了，但是作用可并不小。生姜、大枣和甘草配伍起来就有调和营卫的作用，这是一个关键。营卫不合是很多大病的起始因素。另一个关键是甘草，理解到甘草能调和诸药还不够，甘草补气的作用往往被我们忽视了，比如《伤寒论》第64条‘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第76条‘若少气者，栀子甘草豉汤主之’，这里甘草明显就是补气用的，心气虚用甘麦大枣汤也是同理。”
师父讲完，我接着师父的话头说：“师父，小柴胡汤在整部《伤寒论》中出现的次数特别多，不仅贯穿了太阳病篇的上中下，在阳明病篇少阳病篇接连出现，而且厥阴病篇又再次登场，甚至到最后了，在第394条还用到了，小柴胡汤真可谓是扛鼎之方啊！”师父笑着说：“是的。张仲景也知道他的这个方子是个拿手戏，所以他在第96条进行了一番浓墨重彩的讲解。讲完了还意犹未尽，在第97条再拉开架子讲，他在书中这么正式的全面的讲病机讲药物配伍的很少，桂枝汤是其中之一，再下来就是小柴胡汤了。讲完以后呢，下面一条还要讲，第98条讲什么呢？我的理解就是讲大肠癌的肝转移，我们看条文中讲‘不能食，而胁下满痛，面目及身黄，颈项强，小便难者，与柴胡汤，后必下重。’关键点就在后必下重，因为一般小柴胡汤证没有这个，这是大肠问题的表现。张仲景作为医圣，立意高远，言简意赅，并不像我们现在这样说的很详细，而是以一种见微知著的方式在讲。为什么有‘医二三下之’，是因为医已看到是大肠出问题了，但是不知道是大肠癌这么严重的病，所以简单的用了下法，结果下了以后不仅没有好，反而不能食，接着出现黄疸等等。这就是反复用下法之后，人的正气虚，免疫力急剧下降，癌症出现了肝转移的表现。整体的看，太阳病篇的上中下三篇，我说上篇讲的是太阳病本症，中篇讲的是太阳病变症，到下篇讲的是结胸，讲的是藏结，讲的就是癌症，看到下篇的时候就足以让我们重新审视小柴胡汤了。到阳明病篇和少阳病篇里再提小柴胡汤的时候，张仲景一改太阳病篇的语言风格，每一条都是开门见山得直接说‘胁下硬满，不大便而呕’、‘胁下及心痛，久按之气不痛’、‘胁下硬满，干呕不能食’，张仲景这样说的意思就是告诉后人不要把小柴胡汤当成只是治小病的，我这里可是治大病的。”
听完师父深入浅出旁征博引的讲解，我想这小柴胡汤就好有一比，它像孙悟空手中的如意金箍棒，可大可小，变化无穷，能不能力敌千军，扫荡群魔，还是要看谁来用，怎么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