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告归里,画竹别潍县绅士民
乌纱掷去不为官,
囊槖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
秋风江上作渔竿。
这是郑板桥从潍县辞归故里时写的一首题画诗。郑板桥因处事公允、不避权贵,受到统治阶级内部的排挤、打击,他愤而辞官,归告故里。他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当他从潍县知县任上辞官返乡时,无数乡民夹道送行,号哭挽留。郑板桥也深受感动,挥毫画竹题诗,留别潍县的父老乡亲。
首句中的“掷”字很有分量。掷就是丢弃的意思,郑板桥丢弃的可不是寻常物,而是多少士子梦寐以求的乌纱帽。对大多数官员来说,乌纱帽就是自己的性命,丢了乌纱帽就等于丢了性命。而郑板桥丢弃它却是如此的决绝,没有丝毫的恋恋不舍,他性情中的刚正洒脱由此可见一斑。他的所作所为与混迹官场世故圆滑、追名逐利的同僚判若云泥!
有人不免心生疑问:郑板桥敢于得罪权贵又不怕丢官底气何来?看了第二句便可从中找到答案。“囊槖萧萧两袖寒”,囊槖,就是用来盛东西的口袋;“囊槖萧萧”就是口袋空空。据《潍县志》记载:郑板桥离任时,雇了三头毛驴。一头自己骑,一头仆人骑,一头驮着行李——几口袋书和阮琴。至此,一个两袖清风又狂放洒脱的廉吏形象已跃然纸上。心底无私、为官清廉才无所畏惧,才不会患得患失,才会从容洒脱。据说,有位钦差到各地巡访,很多地方官员送上贵重的礼物孝敬他。钦差到潍县的时候也多次暗示,可郑板桥不为所动。临别时,郑板桥派人送上沉甸甸的一箱子礼物。钦差收到后非常高兴,可当他打开箱子时却傻了眼。原来里面装的并非金银,而是潍县萝卜。郑板桥还奉上一首诗:东北人参凤阳梨,难及潍县萝卜皮。今日厚礼送钦差,能驱魔道兼顺气。钦差非常气恼,可又抓不住他的把柄,只好作罢。如果郑板桥屁股底下不干净,他怎敢忤逆钦差大人,恐怕巴结还来不及呢!
第三、四句借画中景物抒写自己的理想志趣。竹在古代是有气节有风骨的有道君子、文人高士形象。郑板桥一生爱竹、画竹,他笔下的竹清瘦劲拔,是他刚正孤傲的个人品性的写照。末句“秋风江上作渔竿”大有深意,耐人寻味。在古代的诗文、画作中,秋江垂钓早已成为文人高士超凡脱俗行止的象征。郑板桥借此表达自己的人生理想:他早就厌倦了污浊的官场,早想找一处清静之所去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了。事实上他回归故里以后以卖画为生,从一个终日劳心费神的政府公务员变成了一个自食其力的自由职业者,也落得个自由自在。他手中的画笔就是那垂钓秋江的渔竿,可以尽情地抒写性灵,尽情地挥洒自己的理想抱负。古代官员中有辞官归隐想法的不少,真正付诸行动的并不多。多数人往往是在失意的时候,发发牢骚,吆喝吆喝。即如苏轼,他在词作中也写过“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那样放达的词句,可他毕竟没有退隐江湖。郑板桥在封建士大夫中算是特立独行很有个性的,无怪乎时人称其为狂士。
郑板桥的这首诗以痛快淋漓的语言倾吐胸中的郁闷不平,表达自己的理想追求。它以寥寥数语为我们刻画出一个活脱脱的诗人自我形象:他刚正不阿、廉洁自律又淡泊旷达、狂放不羁;他是封建社会污浊官场中的一朵奇葩,是统治阶级内部的逆子贰臣。诗的语言貌似直白却内蕴丰厚,可谓言简义丰,耐人玩味。
注:关于郑板桥离任的缘由史志中并无明确记载,历来有罢官说和辞官说之争,本文作者倾向于辞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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