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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我只注重我自己独立的思想

  

  陈独秀未必如胡适所说是“终身的反对派”,其实“他永远是他自己”!

  作者系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著有《胡适传》、《国家与学术》等

  在20世纪的中国历史上,有一位亲身参与了从辛亥革命到抗战几乎所有重大事件的大人物,他就是生于安徽怀宁(今安庆市)的陈独秀(1879-1942)。

  陈氏的一生,可谓命途多舛(一次被绑,四度入狱),又充满传奇色彩———他是晚清秀才,文字却偏向《文选》一脉。他又是留学生,然不以留学闻,甚至究竟到过几国留学,后人都不能肯定。他在清末就参与了著名的《国民日日报》的编撰,可是迄今也不确定其中哪些文章是他所撰写。他是清季《安徽俗话报》的创办者,那时便关注“国家”和读书不多的人;入民国后,又创办了《新青年》(该刊初名《青年杂志》,次年因办有《上海青年》的基督教青年会提出商议,改名《新青年》。以下除个别行文外,一般称《新青年》),提倡文学革命和伦理革命,可以说只手掀动了新文化运动的大潮。

  陈独秀性格鲜明,被好友称为“终身反对派”;然而他对自己所提倡的事业,却“不容他人反对”。他数次留学日本,尊崇法国文化,却在“五四”后明确提出“拿英美作榜样”的主张,又身与“以俄为师”的实践,一身而映射出现代中国学习榜样的转向、思想权势的转移。他是中共的创建人和早期领袖,却被中共开除;不久又以中共首领身份被当局拘捕,身陷囹圄。他的北大朋友认为他曾是自由主义者,他的中共同事发现他不懂马列主义。他以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开启自己对童年的回忆,带着“世无朋友实凄凉”的感觉离开了人世。

  这样充满对立、紧张和颠覆的传奇人生,起伏跌宕,有时就在转瞬之间,对当事人恐怕不轻松,对研究者则可能是财富,需要进一步体味。且陈独秀自号“独秀山民”,也被他人视为“不羁之才”,实非随波逐流之辈。然而他的一些人生重大转换,又常在须臾之间,表现出“与时俱进”的一面。虽可说是往往走在时代前面,或如他自己所说是“事实迫我不得不如此”,但这样变动不居,又如何坚持他固有的本色和思想的独立?这些显然都还有可以探讨和陈述的余地。

  一、发出时代的声音

  从少年时候起,陈独秀就不算默默无闻,只不过闻名的范围不同。他十七岁以第一名进学成为秀才,在当地就是名人。后来留学日本剪监督之辫,回乡组织安徽爱国会,到参与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在东京和安徽,均非碌碌无名之辈。但真正使他名满天下的,还是他的文章和他所办的刊物,特别是《新青年》。还在1914年,陈独秀已因发出了时代的声音,在遭到短暂的“举世怪骂”之后,很快成为具有预见的先知;他自己也因此改变了对世人和出版的悲观,以创办《新青年》开始了人生的新路。

  先是袁世凯在1913年秋间被国会选为正式大总统,不久即解散国会,使很多读书人对共和的期望变成了失望。因参加二次革命而逃亡在外的陈独秀于次年致函编辑《甲寅》杂志的章士钊说,“国政巨变,视去年今日,不啻相隔五六世纪”。一年间的改变,竟不啻五六百年,强有力地表述出“国政巨变”对读书人的冲击。陈氏把那时的中国人分为两部分,一是“官吏兵匪侦探”,一是其余所有处于“生机断绝”状态的人。在这样的局势下,“外人之分割”反成为“国人唯一之希望”,他自己也准备赶快学习世界语。

  最后一语大概是故意言之,以彰显中国可能被外人分割的判断,不必视为实述。不久陈独秀为《甲寅》撰《爱国心与自觉心》一文,再申中国“瓜分之局”已不可逃,更提出“国不足爱,国亡不足惧”的痛言。该文引起大哗,《甲寅》杂志也收到很多“诘问叱责之书”。但约半年后,当初不得不因陈文而“逊谢”读者的章士钊却说,“爱国心之为物,不幸卒如独秀君所言,渐次为自觉心所排而去”。甚至梁启超新近发出之“惊人之鸣(按指其《痛定罪言》一文),竟至与举世怪骂之独秀君合辙,而详尽又乃过之”。故陈文实“写尽今日社会状态”,不啻“汝南晨鸡,先登坛唤耳”。

  《爱国心与自觉心》一文发表于1914年11月,次年初即有日本“二十一条”的提出,虽印证了“亡国”的现实紧迫性,然而在危难之际,举国兴起一股“爱国”的高潮,与陈文主旨适相对立。在这样的情景下,何以陈独秀反能以先见之明警醒世人呢?一是因为他的意见反映了当时读书人的一个倾向,即眼光向外,探寻中国问题的外在解决;更因为袁世凯政府未能审时度势,很快开始大举“筹备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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