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小学生已经不稀罕红领巾了,就像我们当年不稀罕红薯和土豆一样。
校园里,山道上,街道上,村庄里,巷道里,可以说,哪里有小学生,哪里就有红领巾。他们早已不当红领巾一回事了,系上它,多半是为了应付学校的检查,抑或是当成自己的一部分装饰而已,红领巾的意义早已湮没在俗世的风尘里。
而我当年,则为了一条红领巾,赌了接连好几个星期的气,最后抓破了老师的手才得到一条红领巾,可惜那是一条成人系的红领巾,是中心校为每个学校的辅导员专门配备的,如今想起来既可笑又有点心酸。
那个年月,红领巾和当年的粮食一样的匮乏。你想想啊,红领巾要不要布来做啊?可那个年月,物质稀缺,穷就像一场可怕的瘟疫,传遍了四山五岭。土种,农家肥,大集体,多子女,折腾得人们终年难以果腹,难以蔽体。可那时的我根本想不到这些,毕竟那时我才7岁。一天,我们村小的邬老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三条红领巾,说是表现好、积极要求进步的孩子就可以佩戴红领巾。可是,我们学校从低年级到高年级,总共有百多号人呢,就这么可怜巴巴的三条红领巾,谁戴谁不戴呀?一连几天,孩子们都眼巴巴的望着邬老师,都盼望着红领巾飘扬在自己胸前。隔了几天,三条红领巾竟神不知鬼不觉的飘在了几个大个子同学胸前,他们都是高年级的。看着几个系上红领巾的高年级同学那神气万分的样子,直叫我们眼馋得不得了。我们低年级的好几个孩子都不服气,趁课间休息时,都纷纷找到邬老师理论理论去了。大家说,你邬老师也太不耿直了,居然悄悄将红领巾发给了高年级同学,我们低年级同学一条也没有,这太不公平了。大家还说,你不是当初说只要表现好、愿意进步的都可以佩戴红领巾么?怎么,我们低年级的就都成了落后分子了,都不求进步了?一连串的质问让邬老师尴尬不已,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眼看就要下不了场,另一位老师赶忙从中调停,他安慰我们说红领巾多的是,都在中心校放着呢,等下一次邬老师去中心校开会就给会我们捎回来。邬老师也连忙顺着梯子下了台阶,连连向我们表示,下次一定多带些红领巾回来,并且首先考虑我们低年级的小同学。这样一来,大家放了心,很快就散到操场上玩去了。时间在一天天的滑过去,可我们日思夜想的红领巾还是没见个踪影。有一天,邬老师突然走了,让学校其他老师临时代代课,我们几个小家伙都猜想他定是到中心校开会去了,这下我们的红领巾八成有指望了。遗憾的是,第三天,邬老师却两手空手而归,半条红领巾的影子也没有。好啊!邬老师居然骗了我们。当下,我们几个低年级孩子再一次地找到了邬老师,哭的哭,嚷的嚷,直搅得他放不了手。又是其他两位老师赶来打圆场,说邬老师根本不是去开会,是他母亲病了,请假回去看望生病在床的母亲,所以也就没到中心校去领红领巾。虽然,伙伴们将信将疑,但终究还是散去了。过了好久,红领巾的事大家渐渐淡忘了,也没再去纠缠过邬老师了。
那年冬天,我们家宰杀年猪,父母叫我去请邬老师来家打打牙祭。那年月,人就没有粮食,别说是猪了。农家喂猪,就清一色的猪草,从没喂过饲料。一年到头,猪也长不大,通常情况能宰杀个七八十斤肉,除去卖给国家一半后才是自己一家的。肉也就成了稀罕之物了。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来了客人才可以油一油早已生锈的肠子,要吃也只有一丁点,意思意思一下,故名曰打牙祭。因为其他老师都是本地的民办老师,一放晚学就回了家,只有邬老师是外地调来的,也是我们学校唯一的公办老师。所以,一到晚学后,待其他老师和学生都走光了,就只有邬老师一人留守在空荡荡的校园里。那时,我家离学校特近,就那么一两分钟工夫。所以,我们院子里的老老少少都跟邬老师特熟,算是邻居。大人们出工收工碰上总免不了要和邬老师打上个招呼。当时,邬老师并不教我们低年级,可因为是天天见几面的老熟人了,所以院子里的人遇上过节或宰杀年猪,总免不了要请他。那天,我和妹妹受父母之命去请邬老师来家打牙祭,不知怎么的他却不肯。我想,要是请不到老师回去难以交差,弄不好还会跑上个第二趟第三趟,我可是有过这方面的教训。没办法,我给妹妹递了个眼色,我们兄妹俩一人吊一只胳膊,硬是将老师请到了家。席间,邬老师向我父母说起红领巾的事,说我是个聪明上进的孩子,还许诺两周以后去开会,一定想方设法给我弄条红领巾回来。这一说,又勾起了我对红领巾的向往。一晃两个周过去了,邬老师也从中心校开会回来了,可却只字未提红领巾的事,也没见到红领巾的半个踪影。那天晚学后,其他老师和同学都离开校园了,我就径直找到老师寝室,向他索要亲口许下的红领巾。他说,没有了。我不甘罢休,搅缠到他不放手。任凭他怎么解释,我就是不依不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骗我们小同学,而且一次又一次的骗。就这样,我从他寝室闹腾到操场。操场上很快就聚集了我们院子里的大人,待他们清楚了怎么回事,都纷纷劝我作罢。可我一个6、7岁的孩子,哪里听得进去他们的劝导,依然扭住老师不放。老师准备去烧晚饭,想挣脱我,可我死死不松手,一不小心,就给老师的手背上划了几条口。那时,我们小孩没有剪指甲的习惯,老师手上的口子是我指甲给划上的。万般无奈,他只得答应去寝室给我拿红领巾。红领巾倒是很快就拿来了,不过不是我理想中的红领巾,那是一条半新半旧的、很大的领巾,而我偏偏又是个小不点。从此,我们那所乡村小学,就多了一个系红领巾的孩子,多了一个系着大红领巾的小孩子。没过多久,四山五岭都知道有一个“要红领巾的孩子”。时隔多年,我们那个偏僻的乡村里还流传着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