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莆和宋加强刚回到驻地,一营营长罗积伟就喊他们过去汇报,汇报完后,罗积伟也跟着过来了。他一张刀条子脸黢黑黢黑的,个儿不高,浑身瘦筋筋的,不过长着一双大巴掌。眼下他就用一只大巴掌拍了拍许传翎的后脑勺儿,亮着嗓门说:“我看看你们领来的是个什么小子?”
许传翎感到他锉子样的大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很不舒服,并且他的话音怪不拉叽的,有点象蛮子腔,又不太象,反正叫人听了不舒服。就梗梗脖子,剜了他一眼。
罗积伟咧开大嘴笑了:“好家伙!虎了巴几的!这么的吧,我还缺个通讯员,跟着我吧!”
罗积伟说:“看你吓那样子。那就叫他留在这里,看你们能不能把他带成一个好侦察兵!”
罗积伟说:“看看吧,看看吧,训练了那么多日子白费了!这样就行了?应该敬礼是不是?”
董家莆一个立正:“是!”
许传翎这下有点明白,营长好象是个不小的官儿。鼓了鼓劲:“营长,俺的枪呢?”
罗营长一楞,接着说:“噢——来就要枪啊!也对,兵嘛!不过,你是侦察班的人,你的枪我可管不了。”他向董家莆偏偏脸:“你得问他,这枪该怎么发。”
他说完就走了。
许传翎眼巴巴地看向董家莆。董家莆粗着嗓音说:“咱队伍也不是不发枪,可眼下缺,要等的话,就得等别人替你抢,有种的是自己从鬼子手里抢。”
许传翎脸一下热了,想:“毁堆了,赶他们要枪,是不是叫他们把自个儿看成没有种?娘的!不过一时没有枪,学打枪总可以吧?”就说:“那打枪教不?”
董家莆说:“当然要教了,你还得好上学!懂不?”
许传翎突然扑到宋加强那里,一下把枪从他腰里掏了出来,喊:“俺先看看!”
宋加强吓了一跳,一个翻腕把枪夺了回来。说:“你小子这么楞啊!找事不?真想学啊!吃了饭再说!”
说到吃饭,是营部的管理员老范发饭票,每人一天八两粮票,四分钱的菜票。一天两顿饭。侦察班吃饭有个诀窍,就是每顿饭交上全班人的饭、菜票,到伙房凶头恶脑地划拉一簸萁干粮,舀满一桶菜汤,把饭打到自己住的地方。这样笼统着打饭,量多数能超过实际人数。
副教导员杨义分工负责营部的后勤,老范就找杨义反映,杨义找到董家莆和宋加强熊过几次,他们都是说一定改正,可下次打饭还是如此。时间长了,也就没了办法,因为营长宠着侦察班。许传翎来后,虽没吃上姓董的说的白面,多是些高梁煎饼外加菜汤,可多数时间能管饱,比在家里强多了。
2.
这天老范用几个月的伙食节余,托地方上的人买了两只羊和一些白面,炊事班嚷着要做炕饼、羊肉汤。人们一听,都恣得不得了,老早嘴里就淌水了。侦察班的彭二还到炊事班帮着杀羊,用自己的匕首挑开羊脖子和腿腕子,一会儿顺腿腕子吹气,一会儿剥皮,一会儿嘴里叼着血淋淋的刀,用手向外掏五脏六腑。不仅仅杀了、剥了就算了,还把骨头该剔出来的剔出来,骨节、筋脉很是明白,下刀没个错。做这些时,眼里迸着锃亮的光,喉管子里吭哧吭哧的,很过瘾的样子。几只羊都是他杀的,几经折腾,不多会儿就杀完了,变成了一块块肉。引得一边观看的人啧啧称叹。
不过许传翎老感到他的样子有些吓人。
饭做好后,侦察班扛回去锅盖般大小的一张炕饼,打回一桶羊肉汤,先稀里呼噜吃了一桶,又去抢了半桶。可班里的人哪个也没吃过许传翎。他盛一碗埋头喝一碗,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碗,最后又到桶里捞时,勺子只碰着了桶底。罗成看见了,就把自己的半碗倒给了他。他半仰着头,三口两口地又喝了。喝的时候老感到肚子是个无底洞,怎么也灌不饱,可喝完后,就撑得直不起腰来了。
彭二很看不起他的样子,讽刺他:“你是不是属猪啊!一个人喝了七碗半,将近一半都叫你灌进肚子里了。”
他这才感到不好意思,想:“自己是喝了七碗半吗?”不过这顿饭是他下生以来吃得最过瘾的一顿,一辈子也没忘。
吃完饭后,天已经发黑了,董家莆是个喜好练兵的人,就是这个空子也不能让闲下来,把全班人拉到村头开练,不陪他练到耗尽了力气不算完。
董家莆说:“俺为啥老带大伙儿这么折腾?没啥理由,罗营长说了,当兵是干啥的?就是杀人的!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怎么着?就得学好杀人的本事!咱虽是侦察班,可也耽误不了打仗。往后,咱——咱是九个人不是?什么也不比,就比杀人!哪个杀得多——对了,还有哪个缴枪多,哪个是好汉!咱这里记着帐,中不中?”
大伙儿说:“中!”
彭二说:“这可不比喝羊肉汤啊!”
有人笑了起来。
许传翎只感到血一下顶上了脑门,又有些委屈:“娘的,不就是多喝了几碗羊肉汤吗?你当你还多么能?姓彭的你等着!老子就和你掰上了!到底看看谁杀得多!娘的!杀!”
一股热腾地涌上了全身,一种莫名的快感颤栗开来。
董家莆特别叫赵庆江教许传翎打枪、扔手榴弹。直到练得看不清人影,大伙累得快散架了时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