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时，远处的群山依然笼罩在一片云蒸霞蔚中。朝阳的暖色渐渐洒向送葬的人群。
这是卓彦庆最后一次“走”出大山。灵车后送行队伍沿着蜿蜒的山路，不见首尾。白色花圈在群山翠林间，每个人脸上写满了哀伤。
173个弯道，63个涵洞，29公里路，在浙江省衢州市龙游县石佛乡大力山村，送行的村民多么希望，卓彦庆只是“跑累”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大力山村民，30岁的时候当了我们大力山村党支部书记，一做就是24年。”79岁的村民叶元珠说。“阿土”是他的乳名，上了年纪的村民总爱唤他“阿土书记”。
“他是带领我们开路的‘愚公’，认准一件事坚持干下去。”大力山村村支委巫国林是卓彦庆的老搭档，“阿土”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修路，前后18年，一条29公里的机耕路，连接22个自然村，从此大山不再与世隔绝。
“他是骑着摩托车给村民上山下山代办业务的‘跑腿书记’。”大力山村所属的塔石派出所所长严晓明说，虽然他调到塔石派出所只有4年，但他经常遇到来所里帮村民代办业务的卓书记。
“他是个一根筋的人，村民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事还重要。”妻子廖美香说。出事那天，他和另外两位村干部跑了20多公里山路，从早上7点开始，一刻不停地测量农房，忙到连皮尺上的数字都看不清了，结果晚上睡前突发脑溢血病倒。
“他是村民的‘好儿子’，我们最信赖的人。”村民王爱娥说，村子海拔高，村民居住分散，下山办事很不方便。多年下来，不少年纪大的村民要取钱，干脆把存折交给他保管，连密码都告诉他。
“他是一个群众发自内心爱戴的好村干部。”龙游县人民医院一位医护人员说，从卓彦庆突发脑溢血住院治疗直到去世期间，医院重症监护室门口、楼道都挤满了来看望他的村民和亲友。很多乡亲从早等到晚，站累了就在台阶上坐一会。
“村党支部书记说实话算不上什么‘官’，但在村民眼里，他在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位”上干出了很多人都无法想象的事情。”村委会主任黄金土说。
一说到修路的故事，卓彦庆的老朋友、县交通运输局的徐烈就泣不成声，他说，卓书记几乎把每年三分之一的精力都花在这条路上。
卓彦庆刚上任那会儿村里没有公路，进出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环绕林间，有些上了年纪的村民一辈子也没去过40公里外的县城。
“由于交通闭塞，山里农特产运不出去，生活必需品则要肩挑手扛运回村里，外面的姑娘不愿嫁进来，村里的小伙很多成了光棍。”黄金土回忆90年代的大力山村时说。
“要想富，先修路。”一上任，卓彦庆就动员村两委，众人划桨开大船，“没钱，我们就自己动手；没设备，我们就用钢钎铁锤，每个自然村必须都要通路！”
说到做到，村民告诉记者，卓彦庆常年在修路施工一线。在一次修路中，他的右手两根手指不慎被涵管压断进行了重植手术，术后他仍绑着绷带带领村干部们趁着雨季到来之前，抓紧抢修道路。长期下来，村里逐渐形成了好风气，每到修路时，党员一定准时到现场。
“开山辟路是大力山人几代人的心愿，但一直难圆。卓书记下的决心很大，开山第一炮那天，全村的劳动力齐刷刷扛着锄头大锤来到山脚，从此修路变成了村里头等大事，风雨无阻。”黄金土回忆说。
这条路是卓彦庆的牵挂。争取政策、现场测量、投工投劳……前前后后历时18年，终于，一条29公里的机耕路在崇山峻岭间打通，村民外出打工、求学方便了，村里的农产品也有了销路。如今，这条山间公路成为亚太汽车拉力赛段，每年都吸引世界顶级赛车手来此比赛。
说起卓彦庆，远近一带无人不知他有个绰号叫“跑腿书记”。
黄金土说，一年365天至少300天卓彦庆都在路上为村民“跑腿”。他跑的什么腿？
其实，他就是骑摩托车上山下山，为村民们代办各类服务，包括办理户口、残疾证、买柴米油盐、代缴电费、代修手机、只要他能“代”的事统统都代办。
村民徐中华在外地医院动手术花了1.3万元，由于无法办理异地报销找到了卓书记，卓彦庆二话不说就骑着摩托车到县城里，来回跑了好几趟，7000多元报销费终于打进了他账户。
廖美香说，为了让留在村小学上课的十几个孩子能每天吃上新鲜蔬菜，不管刮风下雨，卓彦庆每天早上都骑着摩托车下山采购。
68岁的付招富原先是石佛乡的乡政府林管员，他回忆，十年前，卓彦庆就天天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在一个个山头跑，把各林区都跑透了，谋划发展高山经济作物，把山林转化出经济效益。
在他的带动下，大力山村村干部队伍拧成一股绳，领着村民种植高山油茶、高山黄茶等上千亩。2017年，全村人均收入近万元，村里摘掉了贫困的帽子。2015年，卓彦庆被评为浙江省“千名好支书”。
“群众动动嘴，干部‘跑断腿’。”受到过“跑腿书记”帮助的人在村里比比皆是。当地政府做过测算，24年来，卓彦庆为村民办事骑坏了4辆摩托车，跑了近25万公里，能绕赤道5圈。
近年来，浙江省“最多跑一次”向基层延伸，村干部纷纷当起了代办员，石佛乡党委组织委员金拯说，在大力山村，摩托车几乎是村干部的“标配”，这些年在卓彦庆的带领下，大力山渐渐多了“跑腿主任”“跑腿村委”，甚至还带动了整个石佛乡的“跑腿氛围”。
村民吴国亮前一天从河北邯郸坐了17个小时的火车，又转了好多趟中巴才赶回大山，就为了看卓彦庆最后一眼。他红着眼喃喃自语：“半个月前给你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我会好好计划自己处理好的。以后，村民的‘百家事’你不要都揽在身上了，请好好休息吧。”
村民黄雪土在出殡那天清晨4点40分就从60公里外的建德一路赶来。他说，在外打工20多年，家中老母亲多亏卓书记照顾，恩情不知如何回报。
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向大力山，为卓彦庆送行。
在乡党委的档案柜中，存放着卓彦庆的14本工作笔记和16本党支部工作手册。
1994年的工作笔记：开办竹笋两用林培训班以及好处和前途；1996年的工作笔记：种植竹笋两用林1570亩、消灭荒山654亩、种植杉苗17万株……2016年的工作笔记：鼓励村民发展农家乐……
24年的工作笔记串起来，就是大力山村发展的轨迹。
工作笔记中还记录着他的感受：“讲原则，讲诚信，不能做老好人，亲戚归亲戚，朋友归朋友，有些事不能轻易答复，也不好随意改口……”“村民的事不是小事，自家的事可延误几天，村民的事可不能耽误。”
24年的工作笔记串起来，就是一个中国最基层党员干部的精神图腾。“跑腿书记”跑累了，但“跑腿精神”还会越跑越远。
石佛乡驻大力山村的乡干部范嘉豪说，作为驻村干部，他定会传承卓书记的精神，和村“两委”干部一起守护大力山的百千村民和一草一木。“你的‘跑腿业务’大家会接着跑；未种上的黄茶苗，他们也会接着种。”巫国林说。
灵车缓缓从山上驶向山脚，脚下这条路卓彦庆花了18年的心血。
村民们说，“阿土”书记用大半辈子守护了大力山，今后就由这座青山来守护他。
无言的大山见证了他24年的坚守与付出，人们会永远记住他的奔波和跑腿，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