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台风海燕袭击菲律宾,这是又一次灾难性警示,告诫我们,与气候相关的极端性天气可能会对沿海社区造成怎样的影响。虽然这次台风的根本原因和全部影响尚不得而知,但这一灾难绝非偶然事件。
一些研究表明,面对气候变化的影响,亚洲的沿海社区尤其脆弱,其中,大型城市受害最为严重。在海平面上涨、强热带旋风引发风暴潮,以及土地下沉的共同作用下,沿海地区无序扩张的城市,如曼谷、马尼拉和雅加达,面临着愈发严重的洪水威胁。由于一些亚洲城市是世界上人口数量最多的城市,而且人口数量仍持续地以惊人速度增长,这些城市的生态愈发脆弱。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2007年的一项研究估计,截止到2070年,在面临沿海洪灾风险的人口数量最多的20个沿海城市中,15个是亚洲城市。
然而,在很大程度上,亚洲大型城市真正的弱点并不在于它们是气候变化影响最大的可能受害者,而是在于这些城市属于最疏于防范的地区。2013年,《自然》杂志的一项研究对136个沿海城市的年度洪灾损失进行了估计,结果显示,虽然就可能的洪灾风险(exposure)来看,很多发达国家城市排名靠前,但就绝对洪灾损失(absolute flood losses)而言,则是更多的发展中国家城市名次领先,尤其是亚洲城市。一般来说,亚洲的沿海城市人口密度高,财产集中,但在洪灾防范上却落后于发达国家沿海城市:例如,在阿姆斯特丹,洪灾风险很高,百年洪灾风险(a 100-year exposure)为830亿美元,但实际脆弱性却非常低。与之相对,如在胡志明市,百年洪灾风险相对较低,为180亿美元,却是脆弱性最高的城市之一。
由此看来,梅波克洛夫公司(Maplecroft,一家全球咨询公司)颁布的“2013年度气候变化脆弱性指数”所揭示的事实就不是那么地令人吃惊了:根据这一指数,被认定为“极端危险”的十大城市中,九个为亚洲城市,其中,达卡、马尼拉和曼谷位居前三。印度的三大城市,加尔各答、金奈和孟买也跻身其中。然而,要降低亚洲大型城市的洪灾脆弱性,单靠投资防洪基础设施是不够的,这些城市也需要应对一项更为根本的挑战——城市规划与治理不力的现状。
由于洪灾频率和强度的增加,一些亚洲城市后知后觉,开始采取措施巩固防洪工事。由世界银行和亚洲发展银行提供财政资助,马尼拉和雅加达雄心勃勃地开启了清理堵塞水道的工程。在孟买,一项要求彻底检修孟买有着150年历史的雨水排水系统的议案在1993年提出后被束之高阁,但在2005年洪水之后,又重新被提上了日程。
然而,投资物质性防洪设施只能发挥有限的作用。每年,许多亚洲城市都吸引着成千上万的移民来谋求更好的生活,相应地,城市的发展也就非常无序。随着人口的持续膨胀,这些城市已无力为居民提供服务和安全的住房。马尼拉每年都会遭遇一场由台风引发的洪水。城市三分之一的居民都居住在贫民窟,这些临时住所沿着马尼拉的许多河流和运河修建。在台风季,堵塞的水道令洪水无处可去,只能漫出,这些临时住所也就成了受害最严重的地区。多年来,对于贫民窟,城市管理者要么假装其不存在(一个著名的事件是,去年五月,一支亚洲发展银行代表团即将来访,为遮掩一处杂乱无章的居民区,马尼拉市特意修建了一道围墙),要么就是进行拆迁,通常是强制性地迁往郊区。为了应对近年来大量强势台风的连续侵袭(包括台风凯萨娜、苏拉和谭美),马尼拉市政府公布了一系列计划,要疏通水道,对水道周围的贫民窟进行拆迁。但是,政府拆除棚户区、迁走居民的行动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贫民窟的住户们担心,搬到偏远的郊区会影响生计。
在孟买,由市政公司制定的发展规划忽视了大片的贫民窟占地。市民服务计划,如用水和卫生,可能都没有考虑到这个城市将近40%的人口。孟买市的贫民窟改造方案也同样令人担忧,该方案鼓励私营开发商对市政当局认定的贫民窟进行清理,建造高层住宅区,原住地的每户家庭可免费获得225平方英尺的居住单元。作为交换,开发商拿到了至关重要的对于公共用地的“可转让性建造权”。
高度不平等的城市中所存在的危险是,改造城市基础设施的政策可能会将边缘群体推向更加边缘的境地。一部由伦敦大学学院城市发展规划所编写的新书《达拉维城市发展路径之争论:关于弹性城市的著述与项目》(Contested Urbanism in Dharavi: Writings and Projects for the Resilient City),针对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贫民窟之一——孟买的达拉维——的边缘化争斗提供了见解。
在此背后,是常常受短期收益和既得利益驱动的土地利用规划方式,在决定新开发应当在何处进行、如何进行时,较少考虑到洪水、地震及其他生态性因素。许多城市规划专家指出,政府建造更多基础设施的行动,并不能解决环境恶化的根本性问题,而环境恶化问题导致了洪灾风险的增加。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曼谷,从洪灾风险的角度来看,曼谷面临的最大的威胁是土地下沉,而非海平面上涨。不计后果的抽取地下水,盲目冒进地修建高层建筑,导致这座建立在粘土之上的城市每年下沉大约三厘米。
在孟买市,过去的几十年中,为了给新的地产开发腾出空间,城市周围的防洪天然屏障——红树林和湿地慢慢遭到了侵蚀。就在上个月,孟买高级法院同意清理红树林,以在新孟买地区建设新机场。类似的故事也在雅加达上演,雅加达地区的红树林正在迅速地消亡。就在1998年,大雅加达地区还有44,000公顷红树林,如今减少到了不足12,000公顷。
在飓风桑迪袭击纽约市的余波中,市长麦克·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宣布了一项雄心大计,以提高纽约市抵抗极端气候事件的能力,该计划包含了建造适应性强的防洪墙和风暴潮屏障的方案。但是要建立亚洲大型城市的气候应变能力,不能仅仅依靠建造排水渠、防洪堤和运河,也需要对城市规划和治理进行反思。然而,从历史上看,亚洲城市就是在混乱的基础上发展起来,这对它们而言可能并非易事。
作者介绍:
阿娣提·森(Aditi Sen),现任职于碳核证标准协会(Verified Carbon Standard),管理碳核算体系的发展;她之前在世界银行工作,负责一系列低碳行动;同时,她与孟买环保组织之间也有合作。
Rights:版权所有:耶鲁大学国际及区域研究所惠特尼和贝蒂·麦克米兰研究中心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