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马来西亚因其多党政治、温和的伊斯兰教徒和令人瞩目的经济表现一直是东南亚的榜样。但过去几年,这个国家的光芒却在消退。
国民阵线联盟一党执政已长达60 年,其权力越来越集中,腐败日益严重,经济政策缺乏统一,导致对国家发展和繁荣至关重要的治国结构受到威胁。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不仅凸显了这些令人担忧的因素,而且进一步损害了国民阵线联盟的国内形象和马来西亚的国际声誉。
袋鼠法庭?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事件发生在今年2 月10 日,当天马来西亚最高法院驳回了安瓦尔·易卜拉欣的上诉,维持对其犯有鸡奸罪的裁决,同时判处这位颇具个人魅力的反对党联盟领导人5 年监禁,并且在刑满后5 年内不能涉足政坛。
对安瓦尔的指控被普遍视为具有政治目的,而且其法律依据是一部由英国人在19 世纪引入的、不常使用的法律。这部法律一共被使用了7 次,其中两次都是针对安瓦尔。在此前的一次诉讼中,安瓦尔被判无罪。
对安瓦尔的判决也引出一些严肃的问题:马来西亚司法是否独立?使用过时的法律是否合适?对安瓦尔的判决是否过重?对安瓦尔的诉讼表明,国民阵线联盟将不择手段地压制反对派的声音。在过去的几次大选中,反对派支持率稳步上升,甚至在2013 年的大选中赢得普选。缺少了安瓦尔,反对党联盟———即使在最好的时候都是四分五裂的状态———将难以维系。
谣言
一个软弱无力的反对派正好适合四面楚歌的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拉扎克。纳吉布不仅在自己党派中的地位不稳,还身陷多起丑闻。其中一起涉及纳吉布在担任马来自由主权财富基金“一马发展公司”顾问委员会主席时行为不端。纳吉布对这项指控的回应似乎证实了早前反腐网站“沙捞报道”的说法,即纳吉布卷入了涉及数亿美元的不法交易,而这笔交易的核心人物就是纳吉布的一个世交。
还有消息说,“一马发展公司”无力偿还116 亿美元的债务,不得不在最后时刻依靠马来西亚富豪阿南达·克里希南出手相救。今年2 月,克里希南帮助该公司偿还了20 亿林吉特(约合5.41 亿美元)的债务。媒体对“一马发展公司”经营不善铺天盖地的批评促使纳吉布责令马来西亚总审计长对该公司账目进行核查。
在纳吉布与“一马发展公司”陷入尴尬局面的同时,他的个人财富以及获取财富的渠道也受到质疑。纳吉布的妻子罗斯玛赫·曼苏尔因热衷海外购物和高档服饰而被称为“第一购物夫人”。不久前,还有一些发型师和裁缝说,曼苏尔在抱怨他们的上门服务涨价了。
纳吉布办公室最近表示,他的财富来自“合法资产”。但当这种说法被推翻时(他的两个兄弟说,他们的父亲去世时家庭环境并不富裕),纳吉布又改口说,他的财富“对于一个担任总理的人来说很正常”。这种前后不一的解释也激起一些民众的愤怒,他们要求对纳吉布的个人财富进行调查。
纳吉布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在纳吉布担任国防部长时,他的前保镖西鲁尔·爱资哈尔·奥马尔被控谋杀一名蒙古翻译兼模特。西鲁尔被马来西亚一家法院判处绞刑,但他随后逃到了澳大利亚。现在,西鲁尔身在澳大利亚的一家移民拘留中心,他多次声称自己只是执行命令,但他没有说明是谁的命令。根据澳大利亚法律,只有马来西亚政府保证不处死西鲁尔,澳方才会同意将其引渡回国。
除了这些指控和传言,纳吉布在国内也饱受批评。他违背了废除《反煽动叛乱法》的承诺,而许多人都认为《反煽动叛乱法》限制了言论自由。不仅如此,他还誓言将增加这部法案的条款,包括裁定要求割让沙巴州和沙捞越州的行为为违法行为,维护伊斯兰教的尊严,以及确保其他宗教不被冒犯。
近来,马来西亚警方越来越多地援引该法案。在安瓦尔被定罪后,4 名与反对派有关的著名人士因谴责法院的裁决要么被逮捕,要么被问询。一位知名漫画家因在插图中将纳吉布描绘成安瓦尔鸡奸案的主审法官并将其发布在推特上而被逮捕。
烂摊子
马来西亚人民对经济形势也感到不满。一年前,纳吉布的支持率高达62%,去年10 月,这个比例降至48%,本月进一步降至44%,而主要原因就是民众不满生活成本上涨和即将出台的商品和服务税。尽管官方数据称,不平等的问题有所缓解,但根据皮尤研究中心2014 年全球态度调查,仍有超过3/4 的马来西亚人认为,不平等是一个“大问题”。
尽管经济不平等已不再是一个族群现象,但马来西亚政府仍在坚持给予占人口超过2/3 的马来人优惠政策。
然而,这并未阻止一些政治家发表容易引起种族情绪的言论。最近,马来西亚一名内阁部长就指责华人推高物价,并号召马来人抵制华人企业。尽管这名内阁部长后来就此道歉,但伤害已经造成。近年来,占人口近1/4 的马来西亚华人对纳吉布及其所在的国民阵线联盟的支持率不断下滑,现在,他们更不可能给予纳吉布政府支持了。
伪善
遗憾的是,现在这些分裂的政策已经蔓延至宗教问题,其表现是马来西亚国内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倾向日趋明显。今年早些时候,马来西亚最高法院裁定,非穆斯林不得使用“阿拉”称呼真主。在一些州,使用“阿拉”的圣经已经被禁。
同样,在马来西亚,由政府执行、适用于所有穆斯林的伊斯兰神职人员的指令已经无处不在,就连政府网站也有登载。尽管有些指令近乎荒谬,例如禁止注射肉毒杆菌、练习瑜伽和庆祝情人节,但这种趋势却真实存在。
例如,吉兰丹州政府已宣布推出“胡督”法计划,这种法律要求对重刑犯处以截肢、鞭刑和石刑等刑罚。同样令人担忧的是,由前总理马哈蒂尔·穆罕默德提供资金支持的伊斯兰信息和服务基金会最近宣布,该机构计划向马来西亚非穆斯林人口发放100 万份古兰经。难怪皮尤研究中心数据显示,自2007 年以来,有关马来西亚政府对宗教限制程度的指数一直在稳步上升,现在,马来西亚已仅次于沙特,位列世界第八。
促使马来西亚倾向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部分原因也许是,主导执政联盟的政党———由纳吉布领导的马来民族统一机构与反对党联盟中的泛马来西亚伊斯兰党争夺选票。自上世纪80 年代以来,泛马来西亚伊斯兰党一直遵从极为严格的教义。现在,为了争取原本支持泛马来西亚伊斯兰党的选民,马来民族统一机构正在努力建立其在伊斯兰世界的威信。但马来民族统一机构的这张宗教牌正在将整个国家拖入深渊,未来马来西亚也许会为此后悔。
保持镇定
最近的局势发展不禁让人严重质疑马来西亚的发展方向,尽管目前的局势还不至于令人恐慌。马来西亚仍是一个稳定、繁荣且拥有诸多优势的国家,仍有时间修复其破损的治国结构,并恢复其作为保护所有公民权利的多民族国家的声誉。纳吉布在2018 年之前都无须面对大选,但他将不得不面对党内的批评,尤其是仍具影响力的前总理马哈蒂尔。后者曾公开批评纳吉布,并于最近发泄不满说,“马来西亚政府中有些腐烂的东西”。
如果纳吉布不希望在党内被赶下台,那么他就需要在应对批评、团结全党、恢复执政联盟盟友的信心,以及修复海外形象上,展现不凡的领导才能。为此,他需要完全专注于国家治理和政治改革。而当务之急就是通过增强司法系统的独立性以及反腐的政策和制度基础,来提升政府的透明度和可信度。另一个重点就是让国家的政治和经济更具包容性,减少民族差异化政策。
这些都是艰难的挑战,尤其是考虑到马来西亚政坛的不稳定因素。纳吉布在未来几个月的行动将至关重要,它不仅将关系到其作为总理和党首的政治生命能否延续,还将关系到治愈马来西亚的创伤并恢复其国际声誉。
作为今年的东盟轮值主席国,马来西亚将发现,其一举一动都在地区和世界的注视之下。希望马来西亚不会令人失望。否则,日趋强烈的不满情绪和政治摩擦将激化国内日益抬头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倾向,并进一步破坏社会团结和经济表现。这是我们不希望看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