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新丝绸之路与陆权复兴论

按:这是安邦咨询(ANBOUND)首席研究员陈功2015年5月15日在新疆乌鲁木齐市针对新丝绸之路所做的内部讲话(昆仑宾馆中楼讲话)。根据录音整理。全文近5.5万字,系统阐述了陈功关于新丝绸之路和陆权复兴论的研究。安邦咨询《战略观察》特摘要分期刊出,以飨读者。

很高兴和大家一起在乌鲁木齐交流一下安邦咨询(ANBOUND)有关“新丝绸之路”项目的研究过程以及成果。到今天为止,安邦咨询20多年的时间里坚持在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只有两件事:一是事实,二是可能性。今天我们要讨论的事情,大部分就会涉及到学术研究中,对“可能性”的追寻。

长期以来,世界上有两个搞战略研究的人,一个叫麦金德,另一个叫马汉,他们都在世界上有强大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是那种远超普通公众层面的殿堂级的影响力,他们一个倡导的是陆权理论,另一个倡导的是海权理论,都对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影响到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在历史上,麦金德的陆权理论是开始,因为他认为,欧亚大陆是全球的中心地带,是“历史的枢纽”。海权论则是马汉力推的,他的主张和观点与后来的海洋实践有关,等于是推翻了麦金德的观点。而我的主要研究,在于重新审视麦金德的理论,看看新的技术以及新的定义,是否存在重新理解世界发展的可能性。

就这种研究的意义来说,一方面可能表现在发展经济学领域;另一方面,可能表现在政策分析领域,也就是所谓“官学”的领域。而所有这些方面的核心问题,都是围绕“新丝绸之路”这个概念展开的,所以今天我要与大家讨论和分享的主要是“新丝绸之路”的研究过程以及陆权复兴论的主要观点。

安邦咨询从启动“新丝绸之路”项目到现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正式成果出来差不多已有八年的时间。安邦咨询的新丝绸之路研究总共分成三个阶段,各有其重点。第一个阶段从2000年左右开始,这个阶段主要要搞清楚的是事件的背景、学说,尤其是各种知识准备。这个困难很大,新疆的新丝绸之路研究,各个方面分工把口,每个口子都在搞,每个口子又往往都是只搞一块,从公安到部队、国安,再到地方和中央,再到学术界、大学,口子非常多,非常地散乱。事实上,中国在体制内,研究也是一种学术特权,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这就导致了研究的成本非常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探索体系关系,否则研究成果的系统性就很差,达不到战略研究的标准,或许用学术标准来看还能凑合,这就是当时的研究现实。

中间还有一个转折期,大概是在2012年,美国大使馆到中国来推销“新丝绸之路”计划,这个“新丝绸之路”主要是当时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提出来的,但最早的“新丝绸之路”计划是在80年代中期,由联合国提出来的,所以“新丝绸之路”原本就是一个很中性的名称和概念,没有那么强的意识形态色彩。美国因为这样的原因,一厢情愿地认为,中国会普遍地接受“新丝绸之路”的概念,当时的一位美国国务院官员到中国,就此事拜访了大部分政府部门,希望跟中国的政府部门讨论一下“新丝绸之路”。那个时候还远远谈不上什么合作,最多就是讨论。

2012年的社会氛围与现在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中央并没有明确表态,赞成要搞“新丝绸之路”。那个时候谁要是提“新丝绸之路”,就是“阴谋论”,从政府部门到研究机构,从官员到教授,在中国根本没有人愿意跟这位美国官员进行讨论。这位助理国务卿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了安邦咨询,问我们愿不愿意跟他讨论一下“新丝绸之路”计划。我说,我们当然愿意了解,有兴趣听美国官员解释一下,你们到底是如何看待“新丝绸之路”计划的。这位美国官员把他所了解的“新丝绸之路”计划向我们做了全面的介绍。

此后几年中,他与我做过三次面对面的交流,我们通过交流活动了解了很多美国在这方面的想法,还有他们在阿富汗地区的重建计划以及碰到的一些困难。有趣的是,在这个过程当中,随着中央明确赞成“新丝绸之路”计划,围绕“新丝绸之路”计划,国内社会氛围也从对“阴谋论”的口诛笔伐,一下子调转了180度,大量的学者和专家忽然热情高涨,政府部门在这方面的态度也变得开放了。这些渐进的过程,都是在过去几年中发生的。

丝绸之路研究所涉及的学科领域很多,包括宏观经济、区域经济、产业经济等学科,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是必然的重点学科,中亚史、突厥学、阿富汗史等学科也是必须的。还有地理、地质和矿业学,以及发展经济学等等,都是中亚和新丝绸之路研究所必须的学科。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做好这方面的研究,安邦咨询还进行了大量的田野考察。新疆是三大宗教汇集的地区,宗教和文化的时代周期以及影响,都要做很多的田野考察工作才能有所了解,才可能明白这些重要文化资源的存在和价值。总体来说,安邦咨询陆陆续续研究了好几年,才慢慢地有了一定的成果出来,最后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归结于陆权复兴的战略思想和解决方案。

谈到新丝绸之路,就不能不谈到中亚国家;谈到中亚国家,就不能不谈到阿富汗这个国家。阿富汗这个国家很有意思,它是陆权主义的关键国家,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地方。它四面都不靠海,看着很不起眼,但就是这个阿富汗,英国人发动三次大规模进攻,没占到太大的便宜。俄罗斯以及前苏联,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和资源,但也以撤军告终。再后来就是美国了,现在也已经撤军。阿富汗就这么大点国家,但它跟世界上两个拥有核武器的世界超级大国都发生过战争,这样强悍的民风可就非比寻常了。两个核武器大国,阿富汗拿着土枪土炮就跟他们打,到现在谁也没有征服它,这个现象太引人深思了。

为什么说阿富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因为他们是部落社会,很难形成现代文明建设所需要的那种技术和文明。所以,他们搞建设不是好手,更不是高手,但搞破坏是高手,随时可以给你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把你给毁掉。中国有一种107毫米火箭炮,到了阿富汗,人家只要火箭炮弹,根本不要炮。用土办法,拿干电池当发火,火箭炮弹飞起来就到处乱炸,好用得很。英国当年在海权论的基础上搞海洋战略辖区的建设,从南印度洋下来,为了稳定这条海路,就要进攻阿富汗,从印度开始,打进去过三次,都没能真正拿下阿富汗。

俄罗斯同样也想去除对俄罗斯腰部的威胁,它有一个要害是在高加索,所以它也发动了战争,包括扶植亲苏政权等等,想了不少的办法,最后也还是失败了,阵亡了很多人,甚至有这样的观点说,阿富汗战争直接导致了苏联的解体和崩溃。美国发动了阿富汗战争,一脚踏进去以后,发现这个仗很难打,到处都是崎岖的山地,都要靠特种部队,可是哪有这么多特种部队。于是一个小小的阿富汗,就把美国主要特种部队的精华,全都吸附在那里,在世界其他地方,美军的特种力量部署已经捉襟见肘。所以美国人很头疼,一定要从阿富汗撤军,要想出别的办法来替代。

美国版本的“新丝绸之路”计划,确实有一部分想法是希望解决阿富汗的问题,想从阿富汗抽身,想要顺利实现撤军。还有一部分想法,就是想办法重建阿富汗,实际上无论是哪个国家版本的“新丝绸之路”计划,都躲不开阿富汗的重建,也躲不过中亚各国。这里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地区,是世界人均收入水平最低的地区之一。我要指出的是,正是因为如此,中国的战略机会就在这里,陆权复兴的机会也在这里!

在我们的世界里,与海洋相比,大陆更为贫穷。海洋战略辖区经过发达国家若干世纪的经营,经过工业革命的洗礼,制造业发达,商品流日复一日地流经那些地区,带来了财富和工作机会;同时也带来了文明和秩序。但大陆地区不一样,他们已经被冷落了几个世纪之久,拥有的只是战火和贫困。在大陆的贫穷地区,他们什么都没有,但他们渴望拥有。

从产业的角度来看,我们可以发现更多的发展差异。说到贫穷的地方,所能用到的最高级别的高科技产品可能就是生活用品了,最需要的东西是锅碗瓢盆,属于生活必需品,而这些东西世界上最大的生产厂家毫无疑问就是中国,对不对?在那些地区,没有电,也支付不起昂贵的电费,在现在这个阶段,他们要的是生活必需品,要的是赚点钱的工作机会。从这些大陆贫困地区的产业需求来看,中国恰恰是最可以满足其需要的国家,而不是其他国家!我们在这些领域是严重的产能过剩,仓库里面存在大量卖不出去的商品,甚至因此要压低工人的工资。如果我们选择“新丝绸之路”,选择将战略重点放在大陆而不是海洋,我们就会迎来解决这些问题的历史性的战略机遇期。

对比一下所谓中国版本的“新丝绸之路”。同样的产能过剩,产品积压,我们只能选择搬家,搬到柬埔寨、泰国、越南去生产,被迫地转移出去,而产业风险根本无法控制。在越南,随便一个城市的区长就可指挥一帮人,把中国的工厂洗劫,死了很多人。所以“一带一路”,在很多地方可以预见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效果不会像现在某些发了狂的人所想象的那样,他们因为知识的匮乏,同时又偏偏拥有过多的权力而太过乐观了。

由于长期从事地缘战略研究,我有一个观点介绍给大家,从陆权复兴的角度来看,阿富汗是世界的“心脏”!令人遗憾的是,现在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这么看阿富汗的问题,一个叫本•拉登,另一个叫陈功。从大陆的角度来看,世界的“心脏”不是北京,也不是新德里,更不是华盛顿、东京和伦敦,世界的“心脏”是阿富汗。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陆权理论决定的,与未来的全球大陆的经济开发和社会开发有很大的关系。

谈到陆权理论,必然会与海权理论比较来讨论。目前大家所熟悉的、所听到的理论和概念,从新闻报道以及大学里所受的教育,其基础大都是地缘战略里的海权论。海权论的创始人马汉能够有名气,与那个时代的背景有关系,而且他碰上了一个识货的人,他就是斯蒂芬•卢斯将军——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创建者,没有他也就没有马汉。马汉虽然名气很大,但他也是“黄祸论”的提出者之一。至于陆权论的鼻祖是地缘政治学者麦金德。随着工业革命,大航海时代以及蒸汽机时代的到来,后来陆权论逐渐消亡了,世界不再以大陆为中心,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世界,所以陆权论就为海权论所取而代之,我们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人再有兴趣去讨论陆权论了。所以,现在的陆权论是一个复兴的问题,现在的陆权论是一种陆权复兴论。

我在安邦咨询提出一套陆权复兴论并非偶然,这其中有学术兴趣的问题,也有研究积累的问题,尤其重要的是,陆权的复兴对我们这个世界的其他国家可能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对中国和中国的未来,尤其是对中国的新疆和西部地区,对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对他们的幸福和福祉而言,有着巨大的关系和巨大的意义。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特地跑到新疆来讨论这个陆权复兴论的原因。

陆权复兴论不是简单的麦金德陆权论的复述和再议,陆权复兴论有着一套自己的战略层面的思想,有一套以陆权为基础的开发思想,它很复杂,是一套体系。这里能够说的,只是择其要点,介绍一下而已。陆权复兴论认为,阿富汗就是世界的心脏,为什么是心脏?如果说欧亚大陆横亘着一条地理轴心,这个地理轴心就像一条扁担一样,横在那里,那么阿富汗就恰恰卡在这个扁担的正中央,卡在撬动欧亚大陆支点的位置上,这就是阿富汗的重要性。最近,中国与巴基斯坦刚刚达成一项协议,从巴基斯坦的瓜达尔港,要修一条铁路直通到新疆来,但是这条走廊能不能成事,风险最大的地方来自阿富汗。中亚地区的这些国家,不是那么容易截然分开的,那里的文化传统,那里的部族社会,有着上下几千年的联系和传统。

很多时候,我们看问题都是简单化的。有人说中国与哈萨克斯坦的关系很好,所以重点要与他们合作。其实哈萨克斯坦这个国家的腐败很严重,已经成为他们的社会环境问题。中亚的很多国家都有一个特点,大体上与中国的关系很友好,但是这些国家的情报机构与西方情报机构的关系,其密切程度要超过中国。他们权威一级的情报机构,与西方国家是有长期合作关系的。他们的国家也讲究平衡关系,这种关系是很微妙的。比如说,前苏联时期的核武器和生化武器的实验场,主要就是在哈萨克斯坦,他们处理生化武器和核武器的资金全部都是西方国家提供的。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他们的关系肯定是非同小可的。

所以在政府与政府之间,政府官员们之间,他们在握手的时候,中国的外交官员们似乎忘记了要告诉大家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刻是会发挥作用的,都会在某个关键的时点上,在关键的时刻上表现出来。所以做事的时候,如果没有一个系统的看法,没有一些战略思想层面的东西支持,你的思考、建议或主张,当然也包括你的行动和投资,都可能会犯一些很大的错误。

中亚国家的矿产资源分布和中国太具有互补性了,无论是铁、镁、能源、稀土,世界最大的锂矿都是近在咫尺的地方。现在中国版的“一带一路”,造成东南沿海吸收了大量的资源和资本,新疆的步调如果再走得那么慢,好处就都被东南沿海地区拿走了,我不知道新疆今后还能剩下什么东西?发展的快慢,就是这样,那是一种结果,但实际与你对事务的理解有很大的关系。理解上就很差劲,当然谈不上行动了。

现在亚投行的事情很热闹,宣传上看是中国的外交成就,但从战略研究的角度看,亚投行是一个关键的系统节点,要在未来共同市场当中发挥巨大的作用。我们当时建议,一定要把它摆在乌鲁木齐,要以乌鲁木齐为中心来开展跨国业务,这甚至对东突威胁都有威慑性的作用。但最后的结果,却要放在北京,而且上海也在抢,幸亏没放在“中国的金融中心”上海,那几乎与西部就彻底没关系了,根本没人想得起来这家银行还是因为西部,因为“新丝绸之路”才要设立的。

金融方面,目前中亚这些国家的货币表现都很糟糕,人民币是升值的,这当然是对外投资和收购资产、资源的好时机,当然也是中国发钞的好时机。

中亚五国的金融领域都很差。在金融领域里面开展对中亚各国的金融研究,西南证券做了一些工作,但它毕竟是一家内陆的投行,对西部边疆有一定的敏感性。东南沿海大型的金融机构,眼光都是对外的,都是对着东南沿海的,那片蓝色的大洋,实际却是竞争的红海,拼命地把资源投放在那些地方。其实中亚五国金融市场的空间都很大,我去俄罗斯考察的时候,俄罗斯人告诉我,这里信誉度最高的,可靠度最高的都是外资金融机构。俄罗斯本土的金融机构就要小心了,各种问题都有。

所以在那样的市场里面,外资金融机构已经建立起了这样的声誉。老百姓存钱都愿意存到外资银行,买保险也要买外资的保险公司。你的车撞了,马上可以从外资保险公司那里获得理赔,如果你买的是俄罗斯的保险公司,车撞了,据说要三个月以后才能理赔。所以俄罗斯的公路上到处都是出了交通事故的车,车子的后屁股都撞没了,还在那里开,为什么?因为保险公司不给钱,没钱修车,这就是金融服务的市场和空间。

如果我们走出去的话,那边的市场空间很大。现在的新疆,政策、尤其是与战略有关的政策,没有研究,没有发挥;我前面讲了,理解不到,就做不到。实际上,新疆未来完全可以高看一线,中国以及未来世界,经济增长的发动机就在这片高原之上。世界经济最有前景的地方,就在这里。现在这片地方,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没有问题早就成为经济发达地区了,对不对?所以问题当然有问题,挑战当然有挑战,但它有这样的潜力,这块大陆的温度正在上升,要有这个战略眼光和敏感性。

中国的西部边疆,条件渐渐成熟了。那是一片极大的市场,有待中国去主导开发,这也是这个世界上,恐怕唯一有条件、有机会,能够让中国主导的地方。有的外交部同志特别怕谈主导性,说是怕别人攻击。外交部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所以不能怕争议,怕别人的攻击。这个世界没有主导性那还有什么意思,哪里没有主导性?欧盟、北约都是谁在主导?世界银行谁说了算?为什么轮到中国了,自己反而开始惧怕主导权了?!奴隶当习惯了,要做将军,腿就开始转筋了。马汉讲过一句话,现在的世界就是帝国主义的,谈到世界的运行,那就是帝国主义的,与一个人是怎样的关系并不大。马汉本人并不是帝国主义者,但海权论的思维,完全就是帝国主义的。原因无他,世界就是帝国主义的世界,这就是现实。

关于新丝绸之路,安邦做了很长时间的研究以后,不停地在写报告,写文章,做汇报,反馈研究成果。到了2013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哈萨克斯坦宣布要搞“丝绸之路经济带”。这与安邦有关“新丝绸之路”的研究是一致的,让人很兴奋。不过,后来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提出,再加上东南沿海的同志们公关能力超级强大,在很短时间内,中国的战略从“丝绸之路经济带”变成了“一带一路”。

对于安邦咨询来说,有关“新丝绸之路”和陆权复兴论的研究是分成三个阶段的,第一阶段的研究时间比较长,主要做的是积累性的工作。第二阶段有了一些理论,从2012年开始形成了陆权复兴论的一些理论观点,其中包括“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等理论。我们前面已经谈了不少陆权复兴论的基础性东西,包括大陆贸易的产业互补性,矿产资源共享的可能性,国内外在中亚各国的开发经验等等,这些都不是来自于书本的观点,也不是来自于著作翻译过来的,这些东西完全都是基于十几年追踪研究后形成的一套理论思想观点体系,它现在已经自成系统了。

陆权复兴论与“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紧密相关。原来的丝绸之路只有最北面一条路,它的纬度比较高,后来发生了一个关键的改变世界的十大战役之一的怛罗斯之战,影响了原本正常的世界大陆贸易,迫使世界各地的商人们另寻出路。而四年之后,安史之乱又发生了,吐蕃也对唐王朝继续施加了很大的压力,所以怛罗斯之战后,原本的丝绸之路路径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恢复。但长安这边可能有人还不知道怛罗斯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战争,路已经中断了。所以两边的交易,商人们还再继续进行。这就可能导致一种情况:走到战场这里,接近了战场,才知道原来的路已经行不通了,这就逼迫他们需要另外找路,才能进一步维持交易。所以他们向南推移,一层一层地向南找,寻找新的出路,逐渐地南向的丝绸之路发展起来了,这就是低纬度的丝绸之路。最南边的丝绸之路,甚至翻越了云南的高黎贡山脉,再往南就下海了,那里是太平洋、马六甲和印度洋,原本陆上的丝绸之路也慢慢地成为了海上的丝绸之路,这就为工业革命之后的地理大发现和世界迎来大航海时代,奠定了基础。

哥伦布、麦哲伦时代的航海,故事情节很多,但大航海的时代并非完全都是因为他们是天才,他们实际也是通过水手之间的传说,历代水手之间的积累,逐渐完成了大航海的准备工作。这些水手的传说来自于哪里?很多都是来自于历代的海上丝绸之路,尤其是元朝大中华地区的海上探索和航行。所以丝绸之路,实际上跟人类文明发展是有关系的,它在顶峰时期,人类开始进入文明大交融,全球化、多元化的时代,这些都是从丝绸之路开始的。

关于历史上的大中国,我们有很多的传统理解实际是存在问题的。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大中华”只是一种文化影响力的代表。从中国史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实际只有那个具有大中华影响力的“大中国”,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中国,否则就概括不了中国的全部历史。它兴盛于隋唐,最大的版图是在元朝,最繁荣的时代是清代。

所以“大中国”实际就是当时世界的中心,整个世界大陆的中心,麦金德的看法没有错误,这里的确曾经就是长期代表世界的大陆!丝绸之路为什么要交易丝绸?我问过好多人,回答都是错的。丝绸之路虽然交易的真的是丝绸,但交易丝绸却并非是其目的,丝绸在那个年代就相当于是全球货币,正是因为它是为国际认可的货币,所以参与交易的各种人,从突厥人、栗特人到各个民族的人,那些专门从事物流行业的部落和民族,都愿意从这里买进丝绸,再卖出去,这个交易过程可以获得很高的利润。

在欧洲,在古罗马,丝绸也可以直接交换很多的黄金。结果导致古罗马必须对丝绸交易进行限制,因为把它的黄金储备全都换走了,罗马人甚至已经没有黄金储备的威胁。我认为,从古代开始,丝绸之路在很大程度上就需要从全球金融的角度去理解,去认识。过去、历史上是这样,今后更是这样。没有共同市场,没有金融框架的约束,“新丝绸之路”基本就是瞎胡闹。假设我们不在这个层面上准备,不做这样的战略构想,如果没有在金融这个高度和层面上获得影响力和地位,我可以断定,那搞的肯定不是丝绸之路,因为它甚至连古代大中华的水平都没达到。

关于丝绸之路与古代世界金融交易的关系,我们还可以看到很多的证据。在唐王朝之后的宋代,丝绸之路已经为西方民族奠定了金融意识,于是所有的战争赔款,都被要求用丝绸来支付。比如宋朝和契丹的战争赔款,就被要求直接赔偿丝绸,能够支撑“澶渊之盟”的金融要件,是丝绸!后来金国与宋朝的协议,也要的是丝绸。没人接受黄金、白银,大家都要丝绸,因为他们拿到丝绸,就相当于有了全球性的硬通货,相当于现在的美元,拿到丝绸就可以和世界各国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因为它是硬通货,比人民币好使,在当时那个年代。相反,你拿大量的黄金白银干嘛?重量又重,不好搬运,很容易丢失。所以,在丝绸之路的那个时代,大中国是当时唯一掌握了全球交易核心货币的国家,这一点大家千万不要忘记,因为这也是“新丝绸之路”计划的构成要件。

讲了这么多丝绸之路,从高纬度的丝绸之路,一直到海上丝绸之路,为大家建立了一条丝绸之路在地理上迁徙的逻辑线,我为什么要这样来讲丝绸之路呢?因为丝绸之路诞生于亚欧大陆之上,丝绸之路与陆权有关,只有当拥有陆权的时候,只有以陆权为基础的时候,才有可能建立大陆贸易的丝绸之路

中国隋唐时代的富有并非偶然,那个时代财富的取得,与大陆的生产有关,也与大陆贸易有关。换句话说,与丝绸之路有关。我要强调的是,中国实际上从来都不是一个海上强权,中国从来都是一个陆上强权。而中国的衰落,反倒与海洋有关,中国衰落的开始,就始自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因此,我们面临的发展路径实际有两条线:第一条线是重新唤醒丝绸之路,在古老的亚欧大陆上,建立新的丝绸之路。第二条线是,在海洋上谋求霸权,不惜代价,参与和加入列强环伺的海洋游戏。从我个人的研究来讲,毫无疑问我是力主第一条线的,也就是要重新唤醒古老的丝绸之路。在现在的中国,我是当然的少数派,甚至大多数人都还没搞清楚“一带一路”呢,唤醒古老的丝绸之路,从何谈起?问题是,新丝绸之路与亚洲高原上的贸易形势紧密相关,与中国的未来紧密相关,只有我们恢复和重振了这条国际贸易大通道,我们才有可能真正谈得上自己在世界上的战略地位,中国的新疆以及西部边疆区的核心地区作用也才会出现。

这样的战略构想当然需要解释,可惜解释起来需要太多的时间,而我缺少的就是时间。所以这里给大家简要的介绍一下我所总结和归纳的地缘大格局。从这些地缘大格局中,大家要了解,世界存在着几条关键的贸易轴心,为了这些跨洋贸易轴心的形成,世界各国列强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这些贸易轴心的形成又意味着怎样的世界兴衰起伏,崛起的实现如何与贸易,与资源紧密相关?

这是一条古老的贸易轴心,我称之为大西洋贸易轴心,这条贸易轴心始自工业革命的发源地,在大西洋上,由高纬度向低纬度辐射而下,穿越了赤道,来到了南美。这条贸易轴心的沿线都是世界上的老牌帝国主义国家,如英格兰、欧洲和美国。

大西洋贸易轴心的形成过程,很血腥,很暴力。因为时间有限,今天我就不讲这些过程了。我只稍微提醒一句,大西洋贸易轴心对欧洲文明有着巨大的影响。比如咖啡、巧克力等这些食品,现在欧洲和世界各地都很普及,到了欧洲尤其可以看到很多人喜爱这些食品,到比利时旅行的人,如果想买点礼品带回来,那么会买什么呢?十有八九就是巧克力。其实这些巧克力对欧洲来说,都是百分之百的舶来品,都是通过大西洋贸易轴心带过去的。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宗教用品,让你闻闻,不让你吃。到了后来,欧洲人在吃的过程中又兑了很多的东西,最后发现还是黑巧克力最好吃,慢慢就形成了现在这样有意思的东西。

香料对欧洲也很重要。欧洲人在很多年前是不洗澡的,时间一长,身上味道可想而知。怎么去遮盖这个味道呢?这就需要大量的香料,靠香水把味道遮盖,所以香料刚登陆欧洲,就成为了必须品。从国王开始,一直到稍微讲究点的老百姓,香料在大西洋贸易中就成为了必须品。这个大西洋贸易轴心的形成和作用,实际决定了现代欧洲,不但有大量的奴隶贸易,还有惊人的白银贸易来支撑欧洲人在世界各地的发展,实际还为南美洲的现状定了型。

第二条贸易轴心的形成就是太平洋的贸易轴心。这条贸易轴心同样也是有强大的历史渊源的,发生的事情和故事很多,而且它实际分成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两个部分。简单说,早期的太平洋贸易轴心,主角是美国和日本;晚期的太平洋贸易轴心,主角是日本、亚洲四小龙以及澳洲和新西兰,这条贸易轴心大致上是从日本发育出来,沿着太平洋西缘向下形成的贸易轴心。这条贸易轴心在现代世界经济舞台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尤其是朝鲜战争导致日本工业上的重振,包括后来“亚洲四小龙”的崛起,台湾、香港、新加坡、泰国都是在这一贸易轴心的周边。

马汉的海权论真正成熟的时候,也是在太平洋贸易轴心形成的时期。海地这个国家,现在看着不值得一提,又穷又乱,但在当年,海地是世界上排名第四的最富有的国家,你能想象得到吗?当年日本跟海地相比,日本简直就是个穷光蛋。那个年代的海地,靠种植园经济,在世界产业中是有地位的,太平洋贸易轴心为它销售商品,提供奴隶劳动力。产业贸易的一个变迁对一个国家的影响就这么大,大家会慢慢地看到。

大西洋贸易轴心和太平洋贸易轴心都是海洋上的贸易大通道,建立在海权论的基础之上,也就是地缘政治学上的海洋战略辖区。海洋战略辖区这个词的背后是什么?就是两个多世纪以来,好几百年以来,西方人,欧洲人、美国人、英国人浴血奋战打出来的江山,这个就是海洋战略辖区的真实含义。我们有很多学者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用的词汇都很轻松,我也曾经做过不少政府和发改委的顾问,我发现很多高级官员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很轻松。他们讲投资或者是做一个落地项目,在哪个国家搞一个什么东西,都讲的很轻松。但是很多项目投资规划好了,真正做的时候又发现存在很多的风险、问题和麻烦,而且这些问题和麻烦,最后发现都不是发改委这些司局所能解决的,需要国防部、中央才能统筹协调解决。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些情况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你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脚踏进了别人的海洋战略辖区,美国人所有的地缘政治学课程都清楚的告诉你,这是我的地盘!在这里玩游戏,必须要经过我的允许。为什么?美国的海军、陆军奋战了几百年,才拿下的这片领地,才拥有了支配性的影响力,现在你想一步就踏进来,人家当然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找你的麻烦,把你挤出去。除非你愿意遵守他们的游戏规则,听老大的吩咐,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除了为老大摇旗呐喊之外,还得愿意奉献。如果你不愿意这样去做,你想谋求某种影响力,支配性的影响力就别说了,哪怕在一个细小的环节谋求某种影响力,都会遭遇别人坚定不移的回击,一定会是这样的,这就是海洋战略辖区。

为了赢得太平洋海洋辖区的一点点地位,当年日本在崛起的过程中,日本武士曾经屡次在日本街头试图突然袭击,砍下世界上若干位“大佬”的脑袋。比较接近成功的是两次,其中一位是俄国沙皇尼古拉,当时他还是皇子,他在日本街头遇袭,脑袋一偏,被武士刀划了一条血印。还有一位比较惨,他叫李鸿章,日本武士这次在日本马关的街头没再抡武士刀,而是动了枪,并且结结实实一枪打在了这位74岁的清朝重臣的脑袋上。

海权论的主导者马汉在1890年12月的《大西洋月刊》上解释过美国利益攸关的“水域”,马汉指出,“美国面临两大洋,以安全考虑,一定得控制自家门口的加勒比海,以及约4828公里雷达范围内的东太平洋。”马汉虽然勉强算是位船长,但实际马汉晕船很厉害。他是通过读Theodor Mommsen的名著《罗马史》来研究海权的,他最后搞明白的一点是,罗马的崛起,海上势力才是关键。搞战略研究的人,喜爱历史,通过研究历史来研究战略,这是世界级战略大师们的普遍现象,从拿破仑到古德里安,从马汉到巴顿都是这样,没什么新鲜的。

可以这样说,大西洋贸易轴心和太平洋贸易轴心的历史,基本就代表和反映了世界的近代史。而改变这个世界历史的可能性,存在于世界上的第三条贸易轴心——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世界上原本就有这样的一条贸易轴心,现在是重新振兴和复苏的问题。至于能否做到这一点,能否真正改变历史,取决于很多的原因。历史的原因,现实的原因,还有伟大的人物等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也就是机遇。

我们先来看看,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作为一个战略发现,它是怎么一回事!

在大中国的历史上可以看的很清楚,这里是北京,这里是伊朗;或许换个具有时代性的说法,这里是长安,这里是波斯,这就还原为历史上的丝绸之路,而在当今,我们把它定位为“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我们可以看到,这一贸易轴心的出现,让整个世界的地缘战略格局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呢?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中国被夹在两大贸易轴心的中间。相反,过去在世界上具有强大影响力的大西洋贸易轴心的周边国家被边缘化了。你会看到,日本和美国有可能被边缘化,澳洲有可能被边缘化。而在世界的中央,在太平洋贸易轴心和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的两大贸易轴心中间,中国真的犹如世界各国一些历史书和民族所追求的一样,成为了“日出之国”。世界上很多宗教和民族书籍当中,都有这样的描述,一个种族,一个民族离开千百年居住的地方,走向未来。他们迁徙到何方呢?向日出的地方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走。世界因为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的出现,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一幅新篇章。

所以,中国的崛起绝不是偶然的。它是战略研究、机遇、资源和伟大人物的总和,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偶然性,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犯错!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的出现,是基于陆权理论的基础,是一种陆权复兴论。而“一带一路”与之相比,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带一路”并不涉及任何“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的问题,甚至不涉及任何政治,任何体系性的问题,它只是一堆具体项目的具体设想,而且它还贸然进入到了人家的传统领域里,进入到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人家经过几百年浴血奋战的领域里。

所以“一带一路”和新丝绸之路是完全不一样的,看着地理上似乎差不多,但实际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完全不一样的方向。很多时候,中国的战略研究实际为策划所代替,甚至不能说是搞战略的,只能说是搞策划的。什么叫搞策划的呢?就是有一个主题,或是发现了一个主题,然后在一个词汇上做一些调整,再加上点东西,以及主旨、目标和口号等等,这就是策划。战略是从历史到现在,从宏观到产业,从资源到投放,对社会发展到人类文明,都要顾及,都要有所涉及和考虑。如果仅仅是一个概念和若干词汇的表达,这是广告业搞文案的想法和作法,现在的“一带一路”,恰恰就是这样。有其表,而无其里,并不了解背后存在什么样的东西,存在什么样的内容和可能性的变化。

在中国,现在很少有人讲地缘政治,据说地缘政治已经被“包括进了”国际政治课程里面,至于“怎么包括的”就没人知道了。我个人认为,以评论为主的国际政治,应该与地缘政治还是有不小的距离吧。在历史上,地缘政治改造世界的例子有很多,不是一种罕见的现象。希特勒“闪电战”概念的提出,那不是德国军方的功劳,这是德国的地缘政治学家提出的,他们是基于地缘政治分析,提出“如果能够这样去做,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一般后面的答案,是由政府的执行部门(军方)决定的,落地与实现的问题,与权力有关,与资源有关,这是行政部门的事情。

乔治•凯南的一份8000字电报,提出了遏制战略。这个战略,最后导致了苏联的崩溃。经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死亡了2000多万人,接着迎接自己的工业革命,重新在废墟上站了起来,这样的一个斯大林主义强大国家,怎么会崩溃呢?没人相信它会崩溃的!但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地缘政治学者,在一份8000字的电报里,很早就预见了苏联的崩溃,并且提出了著名的遏制战略,这就是地缘政治学者的伟大之处。凯南去世的时候,纽约时报在头版配他的照片刊登了介绍其生平的长文,以往曾享受此殊荣的,唯有美国总统里根,这样的学术荣耀,一般学科是无法享受的。其实,世界级的地缘政治学者从来都是跟国王,跟总统打交道的人,他们能够告知国王、总统一些有关未来的事情,这是他们成为皇家餐厅里坐上宾的原因。

安邦咨询有关新丝绸之路第二阶段的研究,主要就是提出了陆权复兴论,也就是新丝绸之路贸易轴心的理论,因为世界上的这一第三贸易轴心,是建立在陆权基础上的,意味着中国的重大战略方针的调整,从指向东南,转向了西北,这是重大的战略转折。过去走海洋战略,说是跟着市场走,但实际意味着我们要分享别人的市场,所以有一种现象,中国人卖什么产品,什么产品就掉价;中国人买什么产品,什么产品就涨价。这是一种分享市场后的利益回馈,因为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人家说了算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一方面使得我们可以依托国际组织,依照贸易规则,继续分享别人的市场,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开始尝试建立起自己的市场空间,尝试建立属于自己的、拥有主导权的共同市场和国际贸易系统,复兴新丝绸之路

本站资源来自互联网,仅供学习,如有侵权,请通知删除,敬请谅解!
搜索建议:新丝绸之路与陆权复兴论  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词条  复兴  复兴词条  
智库

 美国对华战略转变与关系走向

当前,中美关系正在经历两国建交以来最艰难的时刻。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之后,对中国实行了几乎是全方位的极限施压,接连运用贸易战、科技战、外交战、舆论战等强硬手段,不...(展开)

智库

 探寻中国经济运行的真实逻辑

韦森《中国巨债》序言中国青年经济学者刘海影君撰写了这本《中国巨债》,盛情邀我作序,自欣然覆命。我和海影认识已数年,也曾专门邀请过他来我们复旦经济学院做过“复旦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