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开放政策有五大看点
中国经济时报：日前，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 《关于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若干意见》。应该如何理解新一轮开放的内涵？看点在哪里？
马小芳：我认为有五大看点值得关注：
看点之一是创新外商投资管理体制。随着全球区域主义与服务贸易的兴起，《意见》明确提出改善投资环境，按照内外资一致的原则，适用统一的法律法规。保持外资政策稳定、透明、可预期，营造规范的制度环境和稳定的市场环境。扩大服务业市场准入，进一步开放制造业，稳定外商投资规模和速度，提高引进外资质量。当前国际上通行的投资准则是负面清单管理，目前世界实行负面清单管理的已有70多个国家，我国自2013年成立上海自贸试验区以来，已推出2013版、2014版、2015版的负面清单，负面清单也在不断瘦身，从190项瘦身到122项，一些成熟经济体的负面清单项目基本在几十项，我国在积极向国际通行准则靠拢。《意见》中提到改革外商投资审批和产业指导的管理方式，向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的管理模式转变，在维护国家安全的前提下，对于交通、电信等基础设施以及矿业等相关领域逐步减少对外资的限制。
看点之二是建立促进走出去战略的新体制。《2014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显示，2014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创下1231．2亿美元的历史新高，同比增长14．2％，双向投资首次接近平衡。未来，我国对外投资将会超过吸引外资。《意见》鼓励有实力的企业采取多种方式开展境外基础设施投资和能源资源合作。促进高铁、核电、航空、机械、电力、电信、冶金、建材、轻工、纺织等优势行业走出去，提升互联网信息服务等现代服务业国际化水平，推动电子商务走出去。
看点之三是构建外贸可持续发展新机制。目前，生产性服务业已成为许多西方发达国家的支柱产业。产业结构中有两个70％的现象，即服务业占GDP的70％，生产性服务业占服务业的70％。日前我国接受世界贸易组织《贸易便利化协定》议定书，不仅有助于我国口岸综合治理体系现代化，还将普遍提高我国主要贸易伙伴的贸易便利化水平，促进我国产品出口并营造便捷的通关环境。
看点之四是拓展国际经济合作新空间。《意见》中提出巩固和加强多边贸易体制，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做国际经贸规则的参与者、引领者，扩大国际合作与交流，努力形成深度交融的互利合作网络。中国自加入WTO以来，立足我们的比较优势，积极参与全球分工，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大力发展对外贸易、促进双向投资，开放型经济实现了迅猛发展，但我们长期在国际经济规则制定中属于接受者、被动者。随着我国已成为第二大经济体，在国际规则的制定中，我们要变被动为主动。
看点之五是构建开放安全的金融体系。《意见》中提出提升金融业开放水平，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扩大人民币跨境使用范围、方式和规模，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人民币国际化是中国对外经济发展战略调整的必然要求。美国彼得森经济研究所所长弗雷德·伯格斯坦 （FredBergsten）指出，依照中国的经济规模、贸易比重、庞大的财政实力，在中国当局允许的范围内，人民币无疑将成为一种日益国际化的货币。2008年以来，中国人民银行已与28个央行（货币当局）签署超过3万亿元人民币的货币互换协议，到2015年，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额占进出口总额的50％以上。从投资功能上，境外人民币回流机制也有很多创新，如沪港通、RQFII制度的安排。在这几年中，人民币国际化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张慧莲：《意见》从战略的高度对我国新一轮对外开放进行了布局，有丰富的思想内涵，简单概括就是三句话：
第一，以开放促改革。转变政府职能和减少行政干预一直是我国行政体制改革的目标，但由于改革牵涉许多政府部门及人员的利益，阻力大，难以取得实效。我国迫切需要通过开放，借鉴国际经验，打破改革阻力。一是要处理好政府与市场、政府与社会的关系。二是要改革行政审批管理制度，促进行政管理透明化、规范化。
第二，以开放促发展。如果说我国上一轮的对外开放主要表现为中国企业在海外市场的扩张和国际资本的流入，并一举成为全球制造业中心的话，那么新一轮的对外开放则主要表现为通过自贸区和 “一带一路”战略开拓新的国内外市场，通过“引进来”和“走出去”更好地结合来实现国内市场与全球市场更深入和更广泛的融合。由此，不仅能够提升国家的整体竞争力，还能提升我国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位置。
第三，以开放促创新。新一轮开放可以通过推动行业市场准入开放，对内开放和对外开放并重，建立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从而真正形成企业自主经营、公平竞争，商品和要素自由流动、平等交换的现代市场体系，能够激发各类市场主体的创新动力和国民经济活力，带动产业的转型升级。
我国开放型经济面临新问题
中国经济时报：当前我国开放型经济发展面临哪些新问题？
张慧莲：第一，全球多边贸易谈判进展缓慢，WTO规则正在逐步被边缘化。国际金融危机之后，随着各国经济增长下行压力的提高，国际贸易保护主义有所抬头，区域贸易安排发展迅速，多边贸易谈判进展缓慢，出现全球范围内的自由贸易安排碎片化倾向。美国积极推动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却试图将中国排除在新的全球贸易规则制定的大门之外。中国上一轮的对外开放主要是利用了经济全球化的机遇，参与了国际分工，在新一轮的对外开放中，中国应该积极参与、引领国际规则的制定，主动为自己和世界经济发展创造新的机会。
第二，中国在全球贸易中的竞争优势在递减，竞争压力却在增加。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一方面美欧实施“再工业化”战略，通过“产业内包”和改善引资环境等政策举措吸引高端制造业不断回流；另一方面，一批中低收入发展中国家则利用成本比较优势，大力吸引中低端制造业向这些国家转移，威胁到中国在中低端产业的传统优势。两端受压对中国延长产业链、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带来严重挑战。这说明我国对外贸易结构不合理，产品创新能力不够，竞争力下降。
周景彤：当前，我国开放型经济面临着许多新的问题：
第一，低成本劳动力比较优势逐步消失。改革开放以来，低廉的劳动力成本吸引了大量的外商投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出口规模较大。然而，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日趋严重，人口红利逐渐消失，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本世纪初，中国工人的工资只有墨西哥工人的30．2％，而2013年，中国工人的月工资已经比墨西哥工人高出50．5％，比越南工人高出168％。
第二，我国制造业面临诸多问题和挑战。首先，制造业产能过剩现象日益加剧。2003年至2014年，我国居民消费占GDP比重基本维持在40％以内，尚未达到发达国家该比重的一半；同时，制造业年工业增加值增长速度平均高达16％。这导致第二产业增加值和居民消费能力差距不断拉大，制造业在外需萎缩的国际环境下无法通过内需维持其发展。其次，发达国家推行“再工业化”、“工业4．0”、新科技革命等发展战略，这既为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带来了难得的机遇，也带来了严峻的挑战。
第三，双向投资问题凸显，引进外资结构失衡，对外投资风险加大。2013年，我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1195．6亿美元，同比增长1．7％。其中，服务业实际使用外资金额662．4亿美元，同比增长7．8％，在全国总量中的比重为55．4％；农、林、牧、渔业实际使用外资金额15．2亿美元，同比下降15．4％，在全国总量中的比重为1．3％；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金额399．4亿美元，同比下降12．3％，在全国总量中的比重为33．4％。同时，金融危机导致的国外企业违约率升高、资金链断裂、盈利能力下降等问题，加大了对外投资风险。
第四，全球金融市场动荡，我国金融体系受到威胁。今年年初，欧洲央行首次公布QE计划，近日，美联储宣布推迟加息，两大央行的举措趋向维持宽松货币政策的基调。随着新一轮流动性扩张，资本大量流动、汇率波动加剧，我国金融系统的稳定性面临挑战。
构建开放型经济新格局应注重五点
中国经济时报：在新的形势下，应该怎样构建我国开放型经济新格局？
张慧莲：按照《意见》的安排，构建我国开放型经济新格局，主要是做好如下几项工作：
第一，创新外商投资管理体制。创新外商投资管理体制是要为外商投资创造稳定、开放、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通过改善投资环境，提高引进外资的质量，稳定外商投资的规模和速度。
第二，建立促进走出去战略的新体制。根据《意见》，我国要确立并实施新时期走出去国家战略。根据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总体规划以及对外开放总体战略，完善境外投资中长期发展规划，加强对走出去的统筹谋划和指导，提供政策支持和投资促进。在对外投资合作方式上，《意见》明确，允许企业和个人发挥自身优势到境外开展投资合作，允许自担风险到各国各地区承揽工程和劳务合作项目，允许创新方式走出去开展绿地投资、并购投资、证券投资、联合投资等。
第三，构建外贸可持续发展新机制。《意见》提出，在保持我国外贸传统优势的同时，要加快培育外贸竞争新优势。为此，要提升贸易便利化水平，建立健全服务贸易促进体系，实施质量效益导向型的外贸政策，要健全贸易摩擦应对机制。在培育外贸竞争新优势方面，要优化市场布局和贸易结构；提升出口产品质量、档次和创新要素比重，扩大大型成套设备和技术出口；优化进口商品结构，鼓励先进技术、关键设备和零部件进口。鼓励企业开展科技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加快培育以技术、品牌、质量、服务为核心的外贸竞争新优势。
第四，拓展国际经济合作新空间。《意见》提出要巩固和加强多边贸易体制，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做国际经贸规则的参与者、引领者。具体包括：坚持世界贸易体制规则，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在全球贸易投资自由化中的主渠道地位，坚持均衡、普惠、共赢原则，反对贸易投资保护主义；建立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坚持分类施策、精耕细作，逐步构筑起立足周边、辐射“一带一路”、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构建多双边、全方位经贸合作新格局；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推进国际创新合作。
周景彤：我国在构建开放型经济新格局时应注重以下几点：
第一，加快培育新竞争优势。坚持以创新驱动为导向，推进技术创新，通过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和自主创新，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特别是要落实好 “中国制造2025”，以促进制造业创新发展为主题，以加快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制造业深度融合为主线，提高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和附加值，促进产业转型升级。
第二，创新外商投资管理体制，进一步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加强法制建设，营造内外资一致的制度环境，向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的管理模式转变；保持合理的利用外资结构，拓宽利用外资的途径，有序开放金融、教育、文化、医疗等服务行业，提高利用外资的层次。
第三，深入实施“一带一路”战略，加快推进走出去战略。推进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推动高铁、航空、核电、纺织等优势产业走出去；深化与沿线国家的多层次经贸合作，相互扩大市场开放，保障外需稳定增长。
第四，积极扩大内需，促进内需和外需平衡。内需取决于居民的购买能力，因此要激发内部市场的活力，大力发展城镇化，加快基础设施建设，进一步完善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障体系，提高城乡居民特别是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促进经济平稳较快发展。
第五，构建开放安全的金融体系，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健全金融风险防控体系，完善系统性风险预警、评估机制；发展跨境金融业务，扩大人民币跨境使用，建立健全国际金融合作机制，建立人民币清算体系和人民币支付体系，积极促进人民币加入SDR货币篮子，提升人民币的国际影响力。
我国扩大开放会采取更大更快步伐
中国经济时报：如何预期下一步扩大开放的动作？
张慧莲：预计下一步，我国在扩大开放方面会采取更大更快的步伐。
第一，服务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将放开。《意见》要求要建立健全我国服务贸易促进体系，未来我国将在做好风险评估的基础上，分层次、有重点放开服务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其次是放开育幼养老、建筑设计、会计审计、电子商务等外资的准入限制。
第二，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将遵循“有序”和“风险可控”的原则放开。《意见》明确提出要提升金融业开放水平，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扩大人民币跨境使用范围、方式和规模，加快实现人民币资本项目可兑换。但是由于国际经济环境变幻莫测，特别是美欧日货币政策的不确定性很大，金融领域不会贸然放开，“有序”和“风险可控”将成为金融领域开放的重要原则。
第三，内外资法律法规将统一。《意见》提出要修订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中外合作经营企业法和外资企业法，制定新的外资基础性法律，规范和引导境外投资者及其投资行为。外资企业组织形式和经营活动将按照内外资一致的原则适用统一的法律法规。内外资法律法规统一后，外资政策将保持稳定、透明和可预期，规范的制度环境和稳定的市场环境将更加有利于我国吸引外资。
第四，“一带一路”将获更多实质性推进。《意见》提出要“加快”实施“一带一路”战略，主要内容是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深化与沿线国家多层次经贸合作，带动我国沿边、内陆地区发展。具体包括与沿线国家的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经贸合作、科技人文交流和海洋经济合作等。“一带一路”战略将为中国企业走出去搭建更多国际舞台。
第五，企业和个人境外投资将更加便利。《意见》要求研究制定境外投资法规，在投资自主决策和自负盈亏的原则下放宽境外投资限制，简化境外投资管理。允许创新对外投资合作方式，并通过完善领事保护制度，境外投资合作信息平台建设等方式提供权益保障和服务，推进对外投资合作便利化。
第六，内陆对外开放将由点及面推广开来。《意见》提出要优化对外开放的区域布局，具体包括建设若干自由贸易试验园区；以内陆中心城市和城市群为依托，以开发区和产业聚集区为平台实现部分产业向内陆地区的转移。这意味着，我国内陆的对外开放将由点及面，全面铺开。
第七，我国对国际经贸规则和全球治理的态度将更加积极主动。首先，将积极主动推进中国与有关国家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和建设进程，特别是要稳步推进中欧自由贸易区和亚太自由贸易区建设，落实中韩、中澳自由贸易区的谈判成果，打造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升级版，还要适时启动与其他经贸伙伴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其次，除了继续支持联合国、二十国集团等发挥全球经济治理的主要平台作用之外，我国还将主导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发挥作用，共同提高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经济治理领域的发言权和代表性。
周景彤：第一，对外开放布局进一步优化，实施更加主动的自由贸易区战略，拓展开放型经济发展新空间。首先，将深化自由贸易试验区的发展，在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扩大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对外开放，推动广东、天津、福建自由贸易试验区总体方案全面实施，结合国家发展战略的调整，将改革试点经验在全国复制推广；其次，推进中国与有关国家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和建设进程，把握“一带一路”的机遇，加快与沿线国家的自由贸易区建设，建立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
第二，加快培育外贸竞争新优势，推进加工贸易转型升级。支持企业开展科技创新和商业模式创新，形成以技术、品牌、质量、服务为核心的外贸竞争新优势；健全技术创新激励机制，鼓励企业加快新技术新产品新工艺的研发应用。优化加工贸易产业和产品结构，延长加工贸易产业链，通过提升加工贸易增值率来推动我国加工贸易转型升级。
激发市场活力需要内外兼备
中国经济时报：开放型经济新格局将为中国带来怎样的发展机遇？
周景彤：第一，经济重心向亚太地区转移为我国带来宝贵机遇。经济重心的转移有利于我国更好地吸收和利用国际资本、技术、人才等生产要素，以便在一些关键环节、新兴领域取得更大突破。
第二，加快实施“一带一路”战略，有利于深化与沿线国家多层次经贸合作，构建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一带一路”战略将充分发挥沿线国家的比较优势，为我国吸收各方优势资源提供便利，为我国形成外贸新优势带来机遇；“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需要规模庞大的资金，这为我国金融行业扩大境外金融业务提供了宝贵的机遇。
第三，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设立为人民币国际化创造了良好的机遇。亚投行的建立将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亚洲国家与基础设施相关的产品服务的出口有大量的人民币结算需求，而亚投行的设立将有效满足这一需求，并提升人民币在周边国家的辐射作用。
中国经济时报：如何进一步激发内部市场活力，做到对内开放和对外开放相结合？
周景彤：第一，大力推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重大决策部署。推进“双创”应该鼓励地方设立创业基金，为小微企业提供优惠政策，创新投贷联动、股权众筹等融资方式。推动“双创”有利于调整收入分配，提高居民收入，增加就业，促进社会公平，就业、创业和消费的多样性能够激发经济的活力。
第二，减少地区贸易壁垒。建立跨区域的合作组织，加快实施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和长江经济带战略，推动东西双向开放，促进区域利益主体的形成，使各区域能够发挥自身的比较优势，为我国经济的内生性增长提供强大的动力；减免省际、市际的“过路费”，降低地区贸易成本，营造良好的跨区域经商环境。
第三，逐步开放要素市场。首先，改革户籍管理制度、医疗保险制度和社会保障制度；其次，拓宽企业融资渠道，缓解中小企业的信贷约束，鼓励银行开展专门处理中小企业借贷的业务，降低中小企业的融资成本，使中小企业在经济发展中释放出更大的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