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译者在《译后记》所述:“这本书已经有近二十个中译本,容我再来凑热闹,添加一本吗?”古斯塔夫·勒庞这本《乌合之众》自引进中国以来,一直热度不减。这本书也早超越了“社会心理学入门读物”的范畴,成为了一本广泛传播的人文读本。
《乌合之众》的魅力,一是看清了潮流,从大革命以来纷繁的事件中看清了“群众”这一势力在历史舞台崛起,政治角逐的形势为之一变;二是洞悉了人性,面对这一新生力量,从心理特征、意见和信念、类别等方面全面论述了“群众”特点,使“群众”这一模糊的形象变得鲜明;三是超越了时代,该书1895年问世以来,一百多年里常读常新,带着对群体行为的困惑来阅读,常惊叹于作者描摹之精细、结论之准确,仿佛来自同时代人睿智的观察。或者从另一角度来说,虽然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科技为人类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理性的发展却依然我行我素。书中对于人类理性的这种固执属性也有过类似的讨论。
本书原标题《The Crowd:A study of the Popular Mind》颇为中性,不带有感情色彩,但是通行译名《乌合之众》已透露了它对“群众”的基本态度。在“眼睛雪亮的群众”和“不明真相的群众”之间,勒庞发现了后者,且透过纷繁芜杂的现象抓住了其本质——非理性,继而阐述了非理性群众有什么特点、从理性个体到非理性群体发生了哪些变化,“群体”形成之后又有哪些表现。勒庞笔下的群众是狂热的、盲目的、易煽动的、冲动、偏执、专横、保守、易变、无逻辑……这种不堪的群众形象,对于从小接受马克思主义群众史观的人来说,是种新奇的阅读体验,观念上的冲击也更激烈。但两者其实并不冲突,马克思以宏观的视角观察历史,勒庞则着眼于历史事件中出现的群体。事实上,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也曾对“流氓无产者”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勒庞之说倒像是与之一脉相承。对理性的呼唤、非理性的批判,也一直都是社科人文领域的一大主题。《乌合之众》专注于在群体中的理性,它不是这一主题的开创者,也不会是它的终结,但百年传播的热度与深度,显示出它不可多得的重要价值。
本书虽然是一本学术著作,却丝毫未见学术作品常有的晦涩与高冷,具有很强的可读性。对于文中所述观点,很多读者可能都会产生译者的感慨:“按照惯例,我在几十部译作的‘译者前言’里都写导读式的‘各章提要’。这本书就省了,因为互联网上有关这本书的‘导读’‘提要’‘评论’‘心得’数不胜数,而且我相信,读者亦有兴趣自己花点时间去阅读,实在没有必要再次徒费笔墨”。这本书实在是流传太广了,以至于多数读者在翻看本书以前,或多或少都见过“诚如《乌合之众》所述……”一类的句子,了解过其基本观点。
作为一个新的译本,这本《乌合之众:群众心理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附了美国著名社会学家、科学社会学奠基人罗伯特·默顿的1960年发表的《〈乌合之众〉的诸多矛盾》,从学术角度对勒庞的著作进行了分析与评论,文章内容较正文更有学术性,但细细读来会有不一样的收获。至于译者的《译后记:从正名的冲动到中庸的妥协》,可谓对《乌合之众》最好的导读,从译者自己的学术活动,结合我国实际情况进行了分析,尤其是其中《书名辩证》一节,对书名进行了严谨的辨析,从中可以深切感受到译者的治学态度,更能对照所列中英文名称加深对于全书的认识。这两篇文章可以说是正文有益的延续,真正的锦上添花。
《乌合之众》依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随着网络时代的发展,群体非理性现象从现实生活中向网络迁移,这一学说的考量范围也在延伸。特别是网络中的舆论暴力更令人心惊肉跳,由于匿名、平等发声的特点,这种非理性行为比现实中来得更加猛烈、更加容易,巨大的人群数量也让这种非理性情绪加倍传播。在这种非理性漩涡中,理性的思考经常被忽视、被指责别有用心,但是经时间与实践检验,理性的光辉仍是人们得以认清事实、向前发展的决定因素。
而《乌合之众》一直在反面敲着警钟,呼唤着理性。这是它穿越时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