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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SDR时代人民币崛起面临的挑战

2016年10月1日,世界大国货币俱乐部从此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来自中国人民币人民币作为第五种货币正式成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特别提款权(SDR)的货币篮子中一员,这意味着中国与其他四个国际货币发行方共同构成今后全球金融治理中的“常任理事国”,与联合国安理会的“五常”结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人民币进入的开始,也标志着中国成为全球经济和金融治理的核心角色之一。人民币地位的崛起以及由此带动的整个金融崛起也是中国在过去三十多年成功实现贸易崛起之后,经济崛起进程中的第二次大跨越。但是,相比于贸易崛起,中国在后SDR时代的货币崛起面临更大的风险与挑战。

对外开放的挑战

人民币崛起为全球主要国际货币,意味着中国的金融市场必须对全球投资者进行开放,而金融市场的开放比商品市场的开放孕育着更大的风险。

中国国家主导的金融体系仍然存在很多薄弱环节:在金融机构方面,这主要表现在中国的国有银行大而不强,证券投资机构小而分散;在政府制度方面,股票市场监管不足,政府债券市场整合不够,而央行的货币政策也时常缺乏连续性和公开性。

正是因为上述弱点,中国金融市场开放的步伐和货币政策市场化的步伐一直比较缓慢。但是人民币要想崛起为一种主要的国际货币,中国的金融市场必须更加开放,中国的债券市场和股票市场都要允许国际投资者进行更大规模的投资,这对中国政府管理开放金融市场、维护金融安全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中国也需要对跨国经营的金融机构降低准入门槛,这也意味着中国的金融机构将面临更为激烈的国际竞争。

知识人才的挑战

中国的贸易崛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释放了国内廉价劳动力的活力,劳动力的价格优势曾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是中国参与国际分工链条的主要优势之一,也正是广大的“中国民工”支撑中国成为了世界上第一大货物贸易国。

但是,中国的金融崛起不可能依靠“农民工”,而是需要大量高端的金融和技术人才。目前,中国在政府金融监管机构以及投资银行、信用评级公司、主权财富基金等方面,都高度匮乏优秀的专业人才。不仅如此,由于中国政府参与国际金融外交的力度越来越大,各种全球性和区域性国际金融机构都需要大量的来自中国的金融外交人才。尽管我们已经涌现了像朱民和金立群这样的比较出色的金融外交家,但总体而言,目前还没有做好大批量供给这方面人才的准备。

制度体系的挑战

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意味着中国必须采取更加负责任的货币政策,这对中国的货币决策体制提出了要求。

中国央行的独立性在制度上还缺乏明确的法律保障,这使得中国央行的货币政策经常受到不同因素的干扰,这将妨碍中国货币政策的可信性,进而妨碍国际市场对人民币的信心。尽管中国人民银行在管理人民币方面已经建立了一个良好的纪录,并初步赢得了国际市场的信心,但要成为一个发行全球性国际货币的、与诸如美联储、欧洲央行、日本央行、英格兰银行等其他主要央行并驾齐驱的世界性央行,中国人民银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特别是需要在加强自身政策的透明度和权威性上有所提升。

除了中国的央行制度外,对于一种国际货币的崛起,最重要的内部制度基础之一就是发行国的法律制度。中国的法律体系还远不足以支撑一种主要的全球性货币。不仅如此,市场上对人民币的商业投资也是对中国保持长期稳定的政治投资,中国需要通过更加强有力的制度改革来向全球展示其保持持续稳定与活力的能力。

货币竞争的挑战

人民币作为一种新兴币种崛起于国际货币舞台,必将对传统的以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四种货币为主导的国际货币格局构成冲击,从而引起其他货币发行国的高度警觉。

对美元来说,考虑到中国巨大的经济规模和日益上升的地缘政治影响力,人民币的崛起将超过当年日元的崛起效应,因此有可能全面威胁美元的霸权地位。面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美国的态度也确实非常值得玩味。

尽管美国政府并没有反对人民币国际化,甚至在公开场合也支持人民币国际化,因为人民币国际化意味着中国资本市场的逐步开放,这与美国的理念是一致的,但是相对于部分亚洲国家和欧洲国家的积极热情姿态,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美国政府都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来支持人民币的国际使用,这与当年美国积极鼓励甚至施压日元国际化大有不同。换言之,美国希望看到一个日益开放的中国资本市场,但却不愿意看到人民币崛起给中国带来的国际货币权力。

同时,作为中国近邻的日本也非常不乐见中国的货币力量在亚太地区的扩张。由于中日在地缘上的毗邻关系,由人民币崛起带来的与日元的竞争将在东亚地区不可避免地凸显出来。如果人民币试图后来居上,成为亚洲的核心货币,首先要过日元这一关。

在欧洲,德、法等国出于对维护欧元作为世界第二国际地位的考虑,它们可能甚至“憎恨这一欧元竞争对手的出现”,在今后人民币崛起过程中不会发挥主要支持作用。事实上,人民币崛起最有可能侵蚀的就是欧元的国际份额,而且IMF和世界银行针对中国的份额权转让也都主要来自欧洲。总之,人民币是在一种具有高度竞争压力的环境下实现崛起的,而国际市场的货币使用份额又具有一定程度的此消彼长的零和性质,因此如何处理与既有国际货币的竞争关系,是人民币崛起面临的一大国际挑战。

地缘政治的挑战

人民币的崛起不仅仅是一个经济事件,也是一个政治事件。人民币的崛起将带来一系列地缘政治上的连锁反应,这种反应通过中国倡议成立亚投行所引发的外交震动就可见一斑。

一方面,人民币的崛起需要得到其他国家的政治支持。这要求中国进行更加积极的货币外交,中国正在全球范围内搭建一个伙伴关系网络,试图以此化解美国的联盟体系所给中国在地缘政治上带来的挑战。中国围绕获取人民币的政治支持而展开的外交行为,有可能改变既有的地缘政治格局。

另一方面,人民币的国际扩张特别是在亚太地区的扩张也容易引起其他国家的紧张,部分国家担心中国将日益提高的货币地位用作权力工具。由于复杂的地缘政治矛盾,东亚不少国家仍然对来自中国的威胁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这种威胁既包括军事和政治上的威胁,也包括金融和经济上的威胁。而国际货币地位在理论上可以被用作一种国家权力工具,来实施强制行为,以谋求其他方面的利益和目标。因此,中国需要高度重视人民币崛起可能产生的地缘政治上的后果,通过积极有为的货币外交为人民币的崛起争取更多的政治支持,另一方面,又通过“魅力攻势”化解不少国家对人民币崛起的恐惧,这是中国人民币崛起进程中所面临的主要地缘政治挑战。

总之,人民币加入SDR并不必然保证人民币崛起的成功,而只是人民币国际化万里长征中的重要一步。人民币能否在未来激烈的国际货币竞争中获得属于自己的稳定份额,还取决于中国的经济发展前景、法治水平、政治稳定程度和货币政策的可信性等多种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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