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亚地区,跨国人口迁移现象一直存在,它并非是一个新兴事物。近两年欧亚地区发生的一些重大政治事件赋予了地区内跨国人口迁移新的意义。
2015年5月8日,习主席在访问俄罗斯期间,中俄两国在莫斯科发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俄罗斯联邦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2016年6月17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呼吁建立大欧亚伙伴关系。促进资本、商品和人员自由流动无疑是实现上述倡议的重要内容。“丝绸之路经济带”、欧亚经济联盟和大欧亚伙伴关系的提出、对接和落实都离不开欧亚地区内部人口跨界迁移。
一、欧亚国际移民概况
在全球化与地区一体化共存的背景下,跨国人口迁移逐渐成为保障世界范围内劳动力市场正常运转的一个关键要素。很多世界发达国家的生存和发展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跨国人口迁移,它促进劳动力的年轻化和代际更新,补充一些人口缺乏国家的劳动力,还保持农业、建筑业、酒店业、旅游和其他服务业的持久活力。
如果从全球范围考察跨国人口迁移,可以看出,近年来人口迁移大多集中在各个经济一体化发展较为活跃的地区。全球移民政策协会的研究表明,依托人口自由流动制度,在欧盟、南方共同体市场和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内,地区内部人口迁移分别占到国际迁移的50%-60%。而在欧亚地区,80%的国际迁移发生在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之间,并且移民占欧亚地区(不含中国)总人口的10%。
当前,欧亚及其相邻地区的跨国人口迁移有3个流向:一是从中亚向俄罗斯的人口迁移;二是从俄罗斯、中亚向中国的人口迁移;三是从中国向中亚、俄罗斯的人口迁移。同时,中国和俄罗斯成为欧亚地区国际迁移的两个中心:俄罗斯是来自中国中亚的劳动移民目的国———劳动迁移中心;中国是来自俄罗斯中亚的学生留学目的国———教育迁移中心。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独联体和中国的公民进入俄罗斯寻找工作机会。在整个欧亚地区,大约70%的移民处于劳动年龄范围,劳动移民占到在俄罗斯移民总数的80%。2016年,俄罗斯1000多万移民中,来自独联体国家的移民约有870万人,其中40%为劳动移民。中国有许多来自欧亚地区的外国留学生。根据中国教育部的数据截至2014年,俄罗斯在华留学生为17202人留学生人数紧随韩国、美国和泰国之后。截至2016年4月,哈萨克斯坦在华留学生人数为11764人,其经费来源既有来自国家项目资助的,也有自费的。他们中有763人为哈中两国大学间的交换生项目学生,其余为自费留学生和市政府资助奖学金的获得者。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来自俄罗斯的留学生,还是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的留学生,自费前往中国留学的比例都远高于国家资助。
考察欧亚地区的国际移民数据,不难看出,无论是从移民总数还是移民种类,俄罗斯都是地区内人口迁移最活跃的国家,也是中亚国家迁出移民的首要目的国。
俄罗斯内务部的最新数据表明,截至2016年7月,在俄罗斯居住的外国人为1000多万人,比2015年同期减少100万人。上半年,有920万外国人进入俄罗斯境内。2016年年初,俄罗斯联邦移民局前局长康斯坦丁·罗曼达诺夫斯基曾向媒体公布了在俄罗斯外国人的数量。2015年,在俄罗斯的外国人减少了10%,约为995万人,其中约870万人来自独联体国家。而在2014年在俄罗斯的外国人为1110万人,其中910万人来自独联体国家。2015年俄罗斯的移民增量为24.5万人,略低于2014年,且增量几乎都来源于前苏联国家。
整体而言,2015年在俄罗斯境内的移民人数略少于2014年的数量。至少有以下3个因素导致在俄罗斯的移民人数减少。
第一,2015年,俄罗斯国内经济形势并不理想。受到欧盟和美国的经济制裁以及国际油价下滑的双重影响,2015年俄罗斯GDP出现了3.7%的负增长,俄罗斯通货膨胀率达到12.9%,为2009年以来最高。2015年前11个月,实际工资同比下降了9.2%这是1999年以来的首次下降。经济下滑导致俄罗斯国内对外来移民尤其是劳动移民的需求缩减。
第二,俄罗斯货币卢布贬值使得移民的实际收入下降,移民向俄罗斯迁移的意愿也随之降低。以美元与卢布汇率为例,2013年1月,1美元可兑换30.4卢布。到2015年1月30日,1美元可兑换68.8卢布。至2015年12月30日,1美元可兑换73.20卢布。移民通常将劳动所得的卢布兑换成美元,卢布与美元汇率的下跌使得移民的收入锐减,致使他们暂时不愿向俄罗斯迁移。
第三,2015年,为了打击非法移民和管理移民,俄罗斯政府实行了一系列紧缩性新政,使得一些移民离开俄罗斯。为了严厉打击违反在俄罗斯居留制度的外国人,俄罗斯政府采取了禁止入境的措施。同时,俄罗斯政府开始实行新的工作许可文件制度;外国公民要获得劳动许可证,必须通过相关科目考试;提高劳动许可证和特许证的费用标准;等等。这些措施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非法移民的数量,但也增加了合法移民向俄罗斯迁移的难度。
在上述因素的共同作用下,2015年上半年,部分外国移民离开了俄罗斯。然而,自2015年下半年起,随着上合组织其他成员国,尤其是中亚国家本国货币贬值速度超过俄罗斯卢布后,开始出现赴俄罗斯移民的回流。2015年年底,从中亚赴俄罗斯的人数又恢复增长。2015年,中亚一些国家货币也出现了贬值现象:塔吉克斯坦货币索摩尼贬值30%,乌兹别克斯坦货币苏姆贬值50%,吉尔吉斯斯坦货币索姆与美元汇率下跌了30%。本国货币的贬值,中亚各国长期的高失业率和低工资,再加上对中亚劳动移民吸引力较大的中东国家因安全问题难以获得中亚民众的青睐,使得俄罗斯依然是中亚国家公民前来获取劳动机会的首要选择。
俄罗斯联邦统计局有关出入境的数据清晰地反映了这种变化。2015年,进入俄罗斯国境的外国人共计59.86万人,比2014年多13.5%;出境外国人人数达到35.32万人,也比2014年多13.6%。在所有进入俄罗斯的外国人中,独联体国家公民依然是赴俄罗斯外国人的主要组成部分,占入境外国人的89%。2015年,进入俄罗斯的独联体公民为53.62万人,出境的独联体公民为29.88万人(详见表1和表2)。从入境目的来看,截至2016年4月,劳动务工是外国人进入俄罗斯的主要目的之一,占外国人总量的40%,因私入境占39%,旅游占7%,留学占3%。
在国别方面,进入俄罗斯以乌克兰公民为最多,2015年进入俄罗斯境内共计194180人,与2014年相比增加了53%;其次是乌兹别克斯坦公民,为74242人;再次是哈萨克斯坦公民,为65750人,增幅为11%。哈萨克斯坦公民进入俄罗斯的人数上升,一个主要的促进因素是同属于欧亚经济联盟成员,2015年俄罗斯开始实行针对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简化入境手续的法规。除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外,进入俄罗斯的移民有所增加的还有来自摩尔多瓦和土库曼斯坦的移民。
与独联体国家不同的是,其他国家公民向俄罗斯的迁移则呈现递减势头。从2013年开始,非独联体国家公民进入俄罗斯的人数开始缓慢增长,但年增幅在3%以下,且出境人数的增幅超过入境人数。例如2015年,有62460名非独联体国家公民进入俄罗斯,而离开俄罗斯的外国人人数为54405人,与2014年相比增加6%(详见表3)。
另外,在欧盟引发关注的难民问题在俄罗斯并不突出。或许是基于当前俄罗斯的经济状况,俄罗斯不如欧洲和北美那样具有吸引力,在俄罗斯并没有出现因叙利亚难民而引发的难民危机。俄罗斯境内的难民主要来自乌克兰。2015年在俄罗斯联邦移民局各地区分部共计有14.96万乌克兰人获得临时避难,2014年为25万人。
欧亚地区的跨国人口迁移对移民迁入国和迁出国的社会经济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也引发地区内国家对国际移民的治理。由于劳动移民是地区内国际移民的主要类别,因此成为欧亚国际移民治理的重要方向。欧亚国家对劳动移民的治理主要以管控为主,各国都先后实行了劳动许可制度,以规范劳动移民的入境(见表4)。
由于向俄罗斯迁移是欧亚地区内部人口迁移最为活跃的部分,下面将以俄罗斯移民政策为案例加以说明。
2015年是俄罗斯落实《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的第一阶段。《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于2012年6月13日由总统普京签署。根据移民政策构想,落实移民政策将经历3个阶段:至2015年;2016-2020年;至2025年。
尽管在制定和落实的进程中不乏一些前后矛盾之处,但不容否认的是,《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是俄罗斯移民管理政策的纲领性文件。从移民政策构想内容可以看出,俄罗斯政府开始强调吸引移民和管理移民,其前提是将移民管理提升到战略高度。《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是国家发展大战略的组成部分,与未来的发展息息相关同时还顾及未来20年俄罗斯国内和周边的发展环境。正如《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总章中所提到的,移民政策构想是在《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人口构想》、《2020年前俄罗斯联邦社会经济长期发展构想》、《2020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战略》等战略规划文件的指导协调下制定的。“《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的制定考虑到管理移民进程领域的国内和国际经验,并受俄罗斯联邦经济、社会、人口发展和外交政策的预期前景,在独联体成员国、海关联盟、统一经济空间境内所进行的一体化进程,以及全球化世界趋势这些与移民政策战略方向相关联因素的制约”。
与以往俄罗斯政府发布的移民政策相比,《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具有更强的战略性,体现了俄罗斯政府希冀积极管理移民的清晰思路。
第一,《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首次以官方文件的形式明确界定了不同迁移种类的概念,为今后实行有差别的引进移民政策奠定了基础。按照迁移的期限,《2025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移民政策构想》将迁移区分为短期迁移(一年以内的迁移)、长期迁移(一年以上);临时迁移(不改变固定居住地的国内国际迁移)、永久居留迁移(更换永久居留地的国内国际迁移)。根据迁移的目的,移民政策构想将迁移划分为学术流动(学者和教师以从事学术交流、教学活动、研究成果展示以及其他职业目标为目的的国际迁移)、教育(学习)迁移(以获得或继续教育为目的的迁移)、劳动迁移(以就业并完成工作———提供服务为目的的临时迁移季节性劳动迁移———工作性质受季节限制只能在一年的某个期间内完成的迁移)。
第二,吸引国外高技术人才、企业家和投资者成为移民政策的优先方向。政府除了制定吸引高级技术专家、俄罗斯市场急需的技术熟练工人的规划外还应简化带有商务目的的外国公民、参与投资和企业活动的外国公民、外国法人等入境、出境以及在俄罗斯联邦境内逗留的手续。
第三,在迁移吸引力尚未大幅提升阶段,创造条件积极刺激海外同胞向俄罗斯回迁、支持教育迁移和学术流动。
第四,完善移民法律制度、保护移民权利、促进移民融入当地社会是俄罗斯政府提升迁移吸引力的主要方式。在协助移民适应和融入方面,俄罗斯政府应“为移民的适应和融入创造条件,包括通过在来源国和移民流最多的俄罗斯联邦地区建立相应的基础设施,并积极运用媒体资源以及在移民来源国的文化适应中心的能力使移民进行俄语学习、法律教育,向其提供有关文化传统和行为规范的信息”等等。
依托移民政策构想,2015年俄罗斯政府实行了一系列管理移民的新政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对外国人出入境采取区分化管理。自2015年1月1日起,非欧亚经济联盟成员的独联体国家公民被禁止使用国内护照进入俄罗斯,他们必须使用出国护照。这一法规也适用于非难民身份的乌克兰公民。
第二,对外国人在俄罗斯境内的停留和居留进行细化规定。外国公民每180天内在俄罗斯累计停留时间不得超过90天(90天可以是连续一次性停留,也可以是间隔累计的,即每累计停留3个月须出俄罗斯国境一次),否则3年内不得入境,工作和学习签证除外;在俄罗斯超期滞留180天以上、270天以下(含)的外国公民,5年之内不得入境;在俄罗斯超期滞留270天以上的外国公民,10年之内不得入境。外国公民对违反入境规定的处罚有异议,须通过法院上诉,俄罗斯联邦移民署无权更改相关处罚决定;其他法律法规的完善,如延长签证期限等。
第三,实行新的工作许可文件制度。新制度简化了劳动移民的合法化程序但同时也严格规定了违法的责任。自2015年1月1日起,俄罗斯开始在跨越过境时,潜在的劳动移民必须在移民卡上注明“访问目的———工作”,并在入境30天内向相关移民部门提交发放工作许可证的申请书;免签国家的外国公民要获得工作许可,必须证明(考试)本人掌握俄语、俄罗斯历史和法律,没有严重疾病,具备资源医疗保险单,并交纳固定的费用且俄罗斯法人和个体工商业者在雇佣有许可证移民时不需获得劳动配额;对关于独联体国家公民工作特许证的新规定;简化工作许可证办理手续,为外国高级专家颁发3年的长期访俄签证;等等。
第四,实行考试制度。自2015年1月1日起,拟在俄罗斯工作或居住的外国公民须通过俄语、俄罗斯法律和历史的考试。目前,俄罗斯5所院校有权颁发考试合格证书,分别是国立普希金俄语学院、莫斯科国立大学、人民友谊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和太平洋国立大学。外国公民可以在450多个考点参加考试。考试合格证书的有效期为5年。
同时,俄罗斯政府还列出免考条件,属于下列情况的外国公民可免考:一是拟在俄罗斯办理短期居留或者长期居留身份的外国公民,如属于以下情况:(1)无劳动能力者;(2)不满18周岁者;(3)65周岁以上的男性;(4)60周岁以上的女性;(5)拥有特殊专业技能者及其亲属(6)母语为俄语者。二是拟在俄罗斯工作的外国公民,如属于以下情况:(1)拥有高级专业技能的专家;(2)外文信息或新闻机构从业者(3)在俄罗斯高等院校的任教者。
这些被外界视为紧缩政策的新政,在俄罗斯政府看来则是对境内移民的有效管理措施。上述新政中绝大多数都需要额外付费,这增加了政府的预算收入。与2014年相比,2015年办理工作许可证给俄罗斯带来的预算收入提高了0.8倍,全年移民管理所获得的预算收入也比2014年增加了28%。同时,实行新政后,俄罗斯的非法移民和移民犯罪率均有所下降目前俄罗斯大约有150万移民非法居留超过半年,其中超过80万人非法居留一年以上。仅2015年就有近48.1万违法的外国人被禁止入境俄罗斯境内外国人违法案件也在减少,与2014年相比,外国人受行政处罚案件减少了近10万起。然而,从外国移民的角度来看,新政的费用增加了向俄罗斯迁移的成本,削弱了一些外国人想要到俄罗斯打工的意愿。此外新政执行还加大了雇佣外国劳动力的俄罗斯公司的税收压力,对跨国人口迁移产生了负面影响。
通过考察俄罗斯的移民政策,不难看出,近两年俄罗斯移民政策有紧缩的趋势。俄罗斯政府收紧移民政策,实行相关新政,与俄罗斯社会对移民现象的态度紧密相关。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移民观也发生了变化。20世纪90年代尤其是21世纪前10年,随着外来移民人数在俄罗斯的持续增长,俄罗斯社会开始关注移民现象并对本国移民政策展开讨论。基于不同的学术背景和政治立场俄罗斯民间、学术界和政治精英对移民现象的看法也不尽相同。整体来看俄罗斯不同阶层、学术背景和政治立场的人士对国内移民现象的看法有两个鲜明的特点:其一,对移民现象本身存在着两元化的态度(接受移民和排斥移民);其二,无论是民间还是学术界和政治精英,对移民现象和国际迁移的态度的出发点都是以俄罗斯国家安全为主(详见表5)。
乌克兰危机发生以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的制裁,能源和大宗商品的国际价格下跌以及国内经济结构调整缓慢等原因使得俄罗斯经济发展速度趋缓,再加上欧洲难民危机及其引发的一系列社会政治问题,对俄罗斯社会的移民观产生了一定的冲击,俄罗斯社会对移民的态度更加趋于保守和强硬。
2016年11月29日,全俄公众舆论调查中心发布了最新的民调数据结果显示,78%的受访者认为,政府应当限制移民进入俄罗斯境内。一方面,民众肯定移民对俄罗斯社会带来了一定的便利,移民的劳动为当地民众提供了较为低廉的社会服务(占受访者的57%);移民从事的是当地人不愿从事的工种(占受访者的67%)。另一方面,有70%以上的受访者认为,移民对劳动力市场的本国公民造成负面影响,移民会同意以较低薪酬来获得工作,从而会制约加薪的速度和幅度(占受访者的71%);与当地人相比,雇主更愿意雇佣移民(占受访者的81%);移民通常从事非法劳务(占受访者的74%);等等。
俄罗斯另一家民调机构列瓦达中心长期跟踪进行有关移民的社会调查,数据显示,从2012年开始,赞同俄罗斯政府采取限制性移民政策、设置移民壁垒的一直占受访者的70%左右:2012年占70%,2013年占78%,2014年占76%,2015年占68%,2016年3月占80%,2016年8月占66%。俄罗斯政治精英也主张采取较为紧缩的移民政策。俄罗斯前移民局局长罗曼达诺夫斯基就曾直言,“俄罗斯不是过道”,可以让所有人来去自如,应该严厉打击非法移民、提升移民准入门槛。2016年4月,在向国家杜马做政府年度工作报告时,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指出,俄罗斯必须收紧移民法律,“我们是需要劳动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得接收和邀请所有人……俄罗斯从未有过最自由的移民规则,而现在,在欧洲发生了移民危机之后,我们应当更加强硬地对待移民法律”。
当前,俄罗斯社会对移民现象的保守态度不仅仅是欧洲难民危机的外溢影响使然,还源于俄罗斯社会对安全的认知和重视。安全意识一向在俄罗斯内外政策中占据特殊重要的地位,在移民管理上依然如此。俄罗斯政府将人口迁移和国际移民提升到国家安全的高度,保障国家安全历来是俄罗斯移民管理政策最根本的目标和基本原则。
第一,移民与俄罗斯社会安全相关。大部分俄罗斯精英和民众认为,外来移民与接收国和地区的犯罪率上升具有直接联系,正是由于移民的增多,造成了当地社会治安状况下降,而跨国犯罪集团的跨国犯罪活动则进一步恶化了接收国和地区的社会治安,给当地社会安全带来威胁。非法移民是另一个一直困扰着俄罗斯政府的老问题。“伊斯兰国”组织影响的扩散、阿富汗问题在中亚的外溢,使得一些俄罗斯民众认为,少数来自中亚信奉伊斯兰教的移民极有可能是恐怖分子或宗教极端分子。打击非法移民和移民犯罪是俄罗斯政府在移民管理方面的重要措施。在乌克兰危机爆发、欧洲出现叙利亚难民潮后,俄罗斯更是实行新政严控移民非法滞留,加大处罚力度,加强对非法移民的打击。自2009年开始,所有在俄罗斯的外国人信息都保存在俄罗斯联邦移民局(现为俄罗斯联邦内务部移民事务管理局)的信息系统里。该系统现存1.7亿份外国人资料,如有违法入境,系统会直接关闭。
第二,移民与俄罗斯经济安全相关。有观点认为,一方面,外国劳动移民分流了俄罗斯人的劳动机会,会恶化后者的就业环境;另一方面,移民向迁出国汇款会造成俄罗斯资本流失,移民参与“影子经济”偷税漏税行为直接影响到俄罗斯的国库收入,不利于国家经济的发展。因此,俄罗斯在管理移民时,一方面对入境的外国劳动力设置配额,实行劳动许可制度;另一方面,对移民进入某些经济领域加以限制,以提供更多的劳动机会给当地居民。
俄罗斯政府每年都要确定在具体行业部门需要吸引外国劳动力的额度。2016年,俄罗斯政府批准的外国劳动力(对签证国家的外国工人)配额为213929人,相对于俄罗斯经济活跃人口的0.3%,不会引起劳动力市场的波动。与2015年相比,俄罗斯政府减少了22%的配额。像往年一样,俄罗斯政府规定,全面禁止外国移民在零售业、商亭和商场工作,外国移民也不能从事药品销售。在啤酒和香烟贸易行业,外国工人数量不能多于该企业总人数的15%,在体育健身行业不能多于25%。2016年可以在汽车货运行业工作的外国人的份额从原来的50%缩减到35%(占企业总人数的比例),在其他陆上客运行业的外国人的份额则从50%减少到40%。对于减少外国劳动力进入本国特定行业,俄罗斯官员和民众持积极态度。例如,俄罗斯工会主席克拉夫琴科乐见这种变化。他认为,“劳动力市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工资水平以及卢布汇率下降,从俄罗斯离开了大量的移民。然而也有正面的意义,俄罗斯公民取代了这些工作岗位”。
至于移民汇款及其对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影响,在俄罗斯社会一直存在争论确实,在俄罗斯的移民每年向母国(迁出国)汇出大量汇款,俄罗斯一直是世界上移民汇出汇款较多的国家之一。在所有向母国汇款中,乌克兰、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是接受汇款最多的国家。世界银行的数据表明,2015年,乌克兰共接受移民汇款60亿美元,塔吉克斯坦为31亿美元,乌兹别克斯坦为26亿美元,吉尔吉斯斯坦为17亿美元。移民汇款在上述国家GDP中的比重也比较高,塔吉克斯坦占36.6%,吉尔吉斯斯坦占30.3%,乌兹别克斯坦的指数则下降到9.3%。依照俄罗斯中央银行的统计数据2015年,移民从俄罗斯汇往中亚国家的汇款总计有50.65亿美元,比2014年减少了71.12亿美元,降幅为60%(2014年共计121.77亿美元)。其中,乌兹别克斯坦接收由俄罗斯的汇款总数为23.7亿美元,塔吉克斯坦为12.78亿美元,吉尔吉斯斯坦为10.83亿美元。
尽管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认为,劳动移民不仅向母国汇出劳动所得,同时也为迁入国经济作出贡献,他们对俄罗斯经济的贡献率为俄罗斯GDP的5%-10%,但俄罗斯学者依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数据得出的结论比这一数字要低,2008年达到峰值,占俄罗斯GDP的3.4%,2013年占俄罗斯GDP的3.12%。
此外,俄罗斯社会还认为,移民与文化、卫生和人口等安全都具有相关性例如,如果对移民不加控制的话,可能会带来一些流行疾病的爆发,恶化俄罗斯的医疗卫生环境。因此,俄罗斯政府规定,外来移民必须具有健康证书,在一定期限之内要向当地移民机构卫生部门申报健康状况。
应该看到,部分俄罗斯民众对移民的看法存在一定的片面性。跨国人口迁移确实与国家安全尤其是非传统安全存在一定程度的互动关系。一方面,无论是国际移民整体还是具体某一类别的国际移民(如非法移民、难民),他们本身就是非传统安全的重要组成因素;另一方面,跨国人口迁移进程又与人口、经济、社会和文化安全等其他一些非传统安全因素紧密相连。跨国人口迁移对国家安全带来的影响包括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如何趋利避害,更好地发挥移民推动迁出国和接受国社会经济发展的积极影响,与迁移两端国家的移民治理政策紧密相关,也是欧亚国家需要思考的问题。
四、结论
综上所述,近年来,欧亚地区内部跨国人口迁移呈现出以下新的特点。
第一,跨国人口迁移的方向和中心愈加鲜明。
当前,欧亚及其相邻地区的跨国人口迁移有3个流向:一是从中亚向俄罗斯的人口迁移;二是从俄罗斯、中亚向中国的人口迁移;三是从中国向中亚俄罗斯的人口迁移。同时,中国和俄罗斯成为欧亚地区国际迁移的两个中心:俄罗斯是来自中国中亚的劳动移民的目的国———劳动迁移中心;来自俄罗斯中亚的学生到中国留学———教育迁移中心。此外,劳动迁移和教育迁移成为欧亚地区跨国人口迁移的主要表现形式。
第二,跨国人口迁移与欧亚地区发展状况同步。
随着“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的不断落实、欧亚经济联盟的持续推进以及这两个区域倡议的对接,近两年欧亚地区内部跨国人口迁移随着地区一体化的加深而趋于活跃。
第三,向俄罗斯迁移是欧亚地区内部人口迁移最为活跃的部分。
尽管与上一年度相比,向俄罗斯的人口迁移数量有所下降,但从中亚向俄罗斯的迁移趋势并未停息,未来还有持续的可能。因此,俄罗斯社会接受移民的程度、俄罗斯政府管理移民的规定均会对地区内人口迁移态势产生不容忽视的影响。
第四,安全意识引导着地区内主要国家的移民政策。
安全意识在俄罗斯的移民管理政策上多有体现。正是基于对安全的高度追求,俄罗斯的移民政策始终包含着一定的保守性。在移民管理的每个阶段几乎每一次积极治理的念头和政策草案,最后都以安全考虑而经历反转,变为紧缩控制。近年来,尽管俄罗斯社会对于外来移民的观念已经发生积极变化,移民管理的思想也在悄然转变,但是保障国家安全依然是俄罗斯移民政策的最根本的目标和基本原则。从国家安全角度出发,俄罗斯的移民政策正在努力解决三大问题:为什么引进移民?移民引进的目的是保障国家的人口安全和社会经济发展;如何引进移民?对移民的数量和质量加以控制;引进哪些移民?首先是境外的俄罗斯族人,其次是独联体国家移民,再次是有利于俄罗斯经济发展的投资者、企业家和技术工人。俄罗斯政府2015年开始实行的移民新政便反映了上述理念和思想。
基于相似的政治和管理文化,部分中亚国家在管理移民时也多从安全考虑因此也采取了较为紧缩的移民政策。移民政策的主题是控制而非治理。一味地控制移民进入本国并不利于欧亚地区一体化的发展,也会影响欧亚及其相邻地区国家之间人民交往和民心相通。包容和开放应当成为欧亚地区的主要移民治理理念欧亚国家的移民政策也应以有效的国家治理为重。
注释: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