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和伊朗都被对方拉入更深的冲突当中。到目前为止，他们暂时避免了战争的出现。但是，军事冲突的可能性随着每一次挑衅的出现而增加，无论是伊朗对民用油轮的攻击还是美国对其进行的另一轮制裁。这两个国家都应该受到指责，因为它们对待对方的极端策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领导的政府利用令人窒息的经济制裁和事实上的石油和天然气禁运，对伊朗发起了一场“极限施压”运动。伊朗则采取了最大限度的抵抗策略，升级为对航道的攻击，在波斯湾上空击落了一架美国无人机，并拒绝了与华盛顿进行缓和谈判的所有机会。由于两国都不愿让步，无疑，双方在朝战争的发生方向继续前进。
冲突的深层根源
美伊关系已然恶化到这种程度，这是需要认真去考虑的。就在四年前，华盛顿和德黑兰签署了一项具有历史意义的多边协议，旨在限制伊朗的核浓缩计划，以换取美国放松制裁。这项协议没有结束两国之间的不信任，也没有解决对伊朗在中东外交政策上的长期分歧，但它为双方的外交接触创造了一个亟需的机制，该协议的支持者认为这是避免战争的必要条件。
特朗普在竞选活动中就曾直言不讳地批评这项协议，上任后，他开始加大对德黑兰的压力。特朗普政府或许有种种过错，但它至少看上去抓住了一个关键事实：尽管伊朗的核计划已经成为美国和伊朗间紧张关系令人关注的焦点，但它从来都不是两国之间激烈冲突的真正根源。造成时下紧张局势的根源在于伊朗支持与以色列交战的激进组织，比如哈马斯、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和黎巴嫩真主党，以及伊朗与美国海湾盟友的敌人的关系，比如也门的胡塞武装，同样重要的还有伊朗对伊拉克民兵组织的支持。在伊拉克战争最激烈的时候，这些民兵组织杀害了数百名美国军人，并继续威胁着驻伊美军。
为了改变伊朗的行为，特朗普在2018年退出了伊朗核协议，并开始了一场以制裁为基础的“极限施压”运动，美国政府向德黑兰提交了一份包括12项要求的清单，其中大多数要求涉及伊朗的区域活动，其余要求涉及伊朗的核计划和弹道导弹计划。总而言之，特朗普的条件基本上是要求伊朗放弃其在重大的宏大战略，放弃其最具威胁性的军事威慑。作为交换，美国不仅承诺解除对伊朗的制裁，而且还承诺帮助伊朗恢复经济和外交关系正常化。
不出预料，伊朗完全拒绝了美国这些要求。然后，德黑兰把目光转向欧洲、俄罗斯和中国，希望这些国家中的一些或所有会向特朗普政府施压，迫使其收回要求，否则就会提供绕过美国制裁制度的手段。然而，伊朗显然既没有积累足够的影响力，也没有赢得足够的善意来确保外国忽视美国的要求对其进行支持。伊朗政府实际上是孤立的。
冲突升级的逻辑
随着美国的制裁开始发挥作用，伊朗需要找到摆脱这种束缚的办法。它有三种选择：它可以屈服于美国的要求，或者至少通过寻求对话来安抚华盛顿。它可能会选择继续强硬，并希望特朗普输掉2020年的连任竞选。或者，它可以反击，并通过表明准备升级冲突来加大赌注。
从伊朗最近的行为来看，它似乎选择了第三种。外界普遍认为，伊朗应对5月12日阿曼湾商船遇袭事件负责。美国官员一再警告说，伊朗可能正在策划这样的袭击，许多观察人士预计，这一事件将引发美国的军事回应。然而，美国没有行动，而是呼吁无条件对话。
假设伊朗确实是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这次行动对德黑兰来说无疑是一场胜利。通过对民用航线发动代价高昂但非致命的攻击，它将美国的政策从升级转向对话。特朗普随后要求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向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递交一封信，表达他希望谈判的意愿。但当安倍6月13日在德黑兰会见哈梅内伊时，这封信和对话提议都被立即驳回。同一天，又有两艘油轮在阿曼湾遭到袭击，其中包括一艘悬挂日本国旗的油轮。美国再次将伊朗视为可能的罪魁祸首，这次美国海军提供的监控录像显示伊朗的伊斯兰革命卫队（IRGC）人员登上一艘巡逻艇，从其中一艘油轮的船体上移除了一枚未爆炸的吸附式水雷，然后飞往位于贾斯克市的伊朗港口。
伊朗策划的行动带来了一次同美国对话的机会，但很快就被浪费了。即使伊朗认为美国的提议是不真诚的，但伊朗领导人从来没有想过进行检验。如果伊朗表现出对缓和对话的开放态度，就会赢得伊朗对美国的影响力，并获得国际社会的同情。相反，哈梅内伊轻率地拒绝了给他提出的退路，让身为中立势力的外国总理感到难堪，并冒着与美国开战的风险，攻击阿曼湾的平民目标。
考虑到哈梅内伊对如何与美国接触所施加的严格限制，这种适得其反的行为是十分危险的，但也并非完全出乎意外：伊朗领导人要求完成逆转的特朗普政府的政策,拒绝在参与谈判时制裁仍在继续生效。伊朗不愿遭受制裁或寻求妥协，着让它只有一个选择：升级冲突并挑战特朗普政府对其动武的决心。
正是这一逻辑的延续，伊朗于6月20日在国际水域击落了一架美国海军无人侦察机。(伊朗声称无人机在伊朗领海上空飞行)选择无人目标可能表明德黑兰希望把冲突的升级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其行动仍迫使美国做出回应。据报道，特朗普下令美国对伊朗导弹和雷达阵地进行一系列打击，但在最后一刻停止了行动。相反，美国声称对伊朗导弹系统的指挥和控制节点实施了有限的网络攻击。特朗普政府还宣布对哈梅内伊控制的一家大型金融集团以及伊朗革命卫队(IRGC)的多名海军指挥官实施更多制裁，并警告未来可能对伊朗外长穆罕默德·贾瓦德·扎里夫实施制裁。
特朗普的回应表明，华盛顿已经像德黑兰一样陷入了困境。总统的政策已经把美国带到了与伊朗进行一场选择性战争的边缘，而美国政府的行为——尤其是威胁制裁伊朗最高外交官——削弱了他一再呼吁对话的诚意。制裁似乎是当下美国政府唯一感到满意的工具，但在这一点上，新的制裁几乎是象征性的，因为最具经济破坏性的制裁措施早已出台。即便如此，谈判也变得更加困难：在最新一轮制裁之后，伊朗官员宣布，任何外交窗口都将永远关闭——考虑到伊朗此前拒绝参与谈判，这无疑是一份极具内涵的声明。
在过去的一周，双方的言辞已经堕入到校园嘲弄的程度。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厉声指责，“白宫已成为精神残疾灾区”。可能是为了回应一些新闻报道，那些报道把鲁哈尼的波斯语说得更加粗鲁，把特朗普说成是“弱智”，特朗普用一条似乎是美国新警戒线的推特回击道，“伊朗对美国的任何攻击，都会遭到强大而势不可挡的力量的反击”。在一定程度上，势不可挡意味着毁灭。
现实的情况仍然是，两个国家都不愿妥协，无法对话，领导人过于傲慢而不愿让步。双方似乎都不想要一场战争，但被各自的极端政策和不妥协所束缚，又都在朝着这个方向稳步前进。然而，和平不会通过攻击船只或向空中击落低速飞机来实现。要想持久解决这场危机，就必须进行妥协，寻求结束伊朗在该地区破坏稳定的外交政策的方案。如今，伊朗走上这条道路的可能性似乎越来越小，但这恰恰是伊朗人民最应得到的结果。
(作者系美国海军研究生院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教授；本文译自美国《外交事务》官网；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iran/2019-06-28/us-and-iran-are-marching-toward-wa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