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正陷入日本化。中国在讨论货币化财政赤字的问题,日本的例子很有意思。日本的国债已经接近GDP的300%,日本央行发债基本没有真正想过要还,仍然在持续发债补贴各种财政支出费用,但也没有看到有任何的负面影响。更有意思的是全球还把日元视为避险货币。
这次疫情对全球经济,特别是金融市场的冲击非常大。金融市场已经非常混乱,譬如前段时间桥水和美国的大对冲基金都出现了问题。不少资产价格之间的关系比较反常。譬如现在美股涨的同时黄金价格大涨。过去股票市场上涨时,大家愿意承受风险,黄金价格的表现通常不会好,现在则不是这样。在货币政策急剧放水的情况下,全球资产价格都在往上走,所以,过去的一些关系都被打乱了。接下来,我想谈谈逆全球化下的中国经济挑战。
中国今天面临着逆全球化的命题。真正的全球化已经进入停滞阶段,其实这在特朗普当选之前就发生了。瑞士联邦苏黎世理工学院经济研究所发布的KOF全球化指数表明,在2007年和2008年,也就是上次全球金融危机,全球化已经进入停滞状态。贸易和金融全球化指数基本在上次金融危机之前达到了顶峰,之后没有再继续。特朗普上台之后,全球化指数明显下行,去全球化成为一个越来越重要的命题。去全球化阶段可能并不是这一两年,过去就已经出现了。
最近逆全球化成为中美之间最重要的课题。中美关系对中国经济至关重要,从最早的经贸摩擦上升到科技和知识产权之争,现在更担心的是金融制裁,再上面就是意识形态,其中包括第一超级大国和第二超级大国之间的竞争。中美关系不光影响到经济,接下来可能会成为全球政治生态中最主要的驱动力或者影响因素。
特朗普上台之前,所有人都说中美之间的经贸关系是极其紧密。就连一些美国主流文章都说他们的生活不能离开中国货,商店里大部分日常生活用品都来源于中国。但是,就在短短的四年时间里,中美之间的经贸关系已经受到巨大的冲击。
我们分析了美国对中国商品分阶段进行关税制裁之后的情况。就美国的关税清单而言,这两年中国对美的出口下降幅度非常大,都在26%-47%之间,其实并没有影响美国经济或者美国人民的生活。这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脱钩,但也没有对美国经济造成很大冲击,因为很多商品确实可以用东南亚或者墨西哥的商品来取代。这两年中国对美国的箱包出口从70亿美元下降到40亿美元,东盟对美国的箱包出口从15亿美元上升到35亿美元。如果全球化再严重一点,会不会出现“去中国化”的风险?中国贸易和美国脱钩后,中国在美市场被东盟取代了。
我们还做了一个比较细致的研究,看了8000种中国商品在美国市场上的比重。这种方法比较清晰地反映出产业链转移的情况。我们看到在2015年到2017年,中国的玩具、箱包、鞋类等劳动密集型产品在美国市场的份额明显下降。这意味着其他国家在美国市场的比重在上升,取代了中国商品,背后反映的是产业链转移,很大程度上也反映出中国劳动力提升的情况和企业自己的选择。同期中国的知识密集型、技术密集型或资本密集型产品在美国市场份额上升,说明更多产业链在往中国转移。此外,在2017年到2019年这两年里,中国对美出口的15种最主要商品中,有14项在美国的市场份额下降了,反映出贸易战的杀伤力。
我们还分析了竞争对手,看到东南亚在服装等劳动密集型产品方面取代了中国的份额,在电脑等附加值较高的高技术产品方面,墨西哥在美的市场份额明显。7月1日美墨加签署新的贸易协定后,可能会进一步加深他们之间的融合。
从这个角度来看,欧洲对我们非常关键。欧洲经济的整体表现非常疲软。去年美国从中国的第一大出口伙伴沦为第三大出口伙伴,欧盟是中国第一大出口伙伴,东盟是第二大出口伙伴。五月份的数据显示东盟已经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出口地,这种贸易变化的速度非常快。此外,欧洲对华直接投资还在上升,但是美国对华直接投资已经下降。中国的外部经济环境出现很大变化,欧洲对中国经济的作用可能越来越重要。
从长远来看,全球主要国家的劳动生产率都在下降。这个问题很大。为什么劳动生产率不断下行?产业数字化会不会带来新的产业革命?如何使劳动生产率摆脱向下的趋势,也是国际经济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
全球经济走向了“日本化”。全球主要国家的主要特征表现为零利率或低利率,但仍刺激不了经济。经济低迷,基本没有通胀。政府债务不断增长,但是经济仍然维持低增长态势。
主要央行资产负债表的扩张史无前例。如果将主要央行资产负债表2007年的水平作为指数100,那么现在美联储的资产总量已经是当时的8倍多。特别是这次大幅扩张导致整个全球金融市场混乱。美国的30年期国债和10年期国债收益率都创下历史新低。接下来中美脱钩的风险可能会对中国经济造成很大影响。
此外还有一些问题。全球贫富差距在不断扩大。我觉得全球经济的风险主要来源于政治风险。就全球收入的分配而言,美国1%最富有的人,占有的社会财富接近40%;法国1%最富有的人,占有的社会财富接近25%;中国1%最富有的人,占有的社会财富接近30%.收入不均衡状态的越来越明显。李克强总理在两会上指出6亿人每个月的收入就1000元,表明中国的收入分化相当显著。统计局和央行的调研显示,城镇家庭总资产前10%家庭,拥有的资产占到全部城镇家庭资产的一半左右。财政转移等扶贫政策应该会成为政策的重点。
我们探讨的很多问题(如收入分配和经济增长等)都会反映到消费上,所以,我们用京东的大数据研究了消费,如所有地方的消费增长情况、平均消费量和消费品种。一个新趋势值得警惕:一线城市的消费增速在疫情之后反弹非常明显,但是低收入地区的消费反弹越来越慢。这个现象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大家看到的是下沉市场,认为人均收入低的地方,消费增长较快。但是疫情之后的变化是,一线城市和富裕地区消费反弹更快,而贫穷地区的消费增速更慢。这是不是一个拐点?十年来第一次出现农村收入增长慢于城镇收入增长的情况,也应该是政策关注的重点。可能低收入人群和劳动密集型产业受到此次疫情的冲击更大,所以,接下来是不是要政策更大程度地倾斜这些群体,是不是要直接补贴低端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