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吉春先生遗照
2010年10月26日,一个叫做“爱心公益”的草根公益组织,将自己网站的网页换成了肃穆的黑白色。在这个信息过载的网络社会里,大多数人恐怕未曾听说过这个网站,更少有人会去好奇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选择这样的特殊的色调。
这天,“爱心公益”网站的头条是:沉痛哀悼天水胖哥。
2010年10月25日,天水胖哥因心脏病突发,在甘肃省天水市病逝,享年43岁。
天水胖哥本名冯吉春,是甘肃天水的一名普通职工,同时也是西部爱心公益网的一名普通志愿者,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开始从事草根公益志愿者活动,在偏远地区支教、灾区援助等多次重要的公益活动中都不计辛苦的全情投入,在草根公益的圈子里,他为人憨厚、身体健硕且饭量大,因而人缘很好,大家都愿意亲切的称呼他为“天水胖哥”。
不久前在qq群里,他还张罗着筹集一些图书捐给青海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残障人士医疗康复保健中心。10月5日,他和一位志愿者在qq里这样聊道:
我出生不凡:国庆上我们还搞活动了
天水胖哥:辛苦你们了
我出生不凡:你那么远,支教时都过来,我们这点辛苦不算啥
天水胖哥:应该的,爱心是不分地区的哦。
我出生不凡:好了,不打扰胖哥了,我这会去外面转一圈,有两小时一直在电脑前了
天水胖哥:斌斌你玩吧 我要核实一些贫困孩子的申请资料了。
时间定格在2010年10月5日 15:51:40。20天后的 2010年10月25日,天水胖哥因心脏病突发,在甘肃省天水市病逝,享年43岁。
西部公益网的负责人赵林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草原走访,尽管还是十月,草原上已经大雪纷飞。大家都在自己的博客上寄托自己对这位“公益路上的好兄弟”。这几段简简单单的聊天记录,成为胖哥默默投入不多的见证。
草根公益组织的朋友将这个消息发布在qq群里,大家沉默了。
不久前,李连杰在接受央视面对面节目主持人柴静的采访时,谈及自己在创办和运作壹基金计划中,由于压力和工作负荷过大而“熬白了头”。作为国内目前最知名的公益基金尚且如此,草更公益团体的生存更是举步维艰。甚至代价要比“熬白了头”更为沉重。
由于公益团体大多数的公益项目都在偏远地区、灾区,交通状况、医疗卫生条件都成为威胁着这些草根志愿者,甚至导致意外伤亡悲剧的重要因素。抑郁症、强迫症、十二指肠溃疡、颈椎病、心脏病、高血压、高原反应等疾病和交通事故等,正逼近各位公益人士并开始吞噬他们的生命。
2010年6月12日,民间公益组织“平行公益”发起人、志愿者张亚莉和她的队友陈涛在玉树遭遇车祸,张亚莉伤势严重不幸遇难,享年45岁。之前张亚莉一直在西宁联络站做了很多工作,负责接收各地寄来的救灾物资,并根据一线的反馈再统筹运送物资进灾区,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志愿者大姐。出事前一天,张亚莉昨天还给玉树抗震救灾基地电话,她说要和陈涛走遍玉树的学校,那些边边角角不被关注的地方。然后给关注玉树的朋友一个真实的交待,以便准确的帮助到那里需要帮助的孩子们。她这已经是第三次到玉树了。她的离去让很多志愿者们都感到无比痛心。
2010年9月18日,乐施会中国部兰州办公室两位工作人员在赴青海省玉树地震灾区考察途中遭遇严重车祸,其中,农村发展与灾害管理助理项目干事牟逸超不幸去世。9月19日凌晨3时14分玉树州委和人民政府及称多县委和人民政府分别给乐施会发来唁电,玉树州委在唁电中着重提到:“牟逸超先生代表香港乐施会组织在赴玉树州开展赈灾期间,克服高寒缺氧、身体不适等困难,多次深入实地调查研究,为有效施赈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帮助解决了许多实际困难和问题,受到广大干部群众的尊敬和好评。”称多县委唁电中强调,希望乐施会“继承牟逸超同志的遗志,为玉树灾后重建事业做出新的贡献。”
民政部统计显示,截至2008年底,全国共有注册登记的社会组织41.4万个,比2007年增长7.0%;这些社会组织业务范围涉及科技、教育、文化、卫生、劳动、民政、体育、环境保护、法律服务、社会中介服务、工伤服务、农村专业经济等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但是专业人士指出,由于注册门槛过高,中国草根NGO的实际数量远远不止此数。
草根公益组织从诞生之初就在夹缝中生存,凭借着组织参与者的极高的激情、高效率、低成本,已经越来越专业化的职能,如今扮演着极其重要的社会角色。尽管社会公共服务领域对发展民间组织的呼声越来越高、有识之士也建议正在制定的慈善法应强调对民间公益组织的扶持、公益资金应该更多地向民间公益组织倾斜。但由于观念、资金、政策等各方面的限制,中国大陆的草根公益组织正面临着可持续发展的瓶颈。
许多草根团体初期不提取任何管理费,经费还得由团队自筹,志愿者出行都靠自费。资金来源除了零散的个人资助外,主要是企业和基金会。十几家比较大的公益基金会垄断了主要的善款,但是他们的钱又不给民间组织。在这种情况下,民间组织的生存显得异常非常困难。这样一来,能够资助民间组织的就只剩下企业和一些非公募基金会,而非公募基金会的资金也来源于企业。企业捐款普遍重硬件、轻软件,见物不见人,不愿为服务项目捐赠款项、支付必要的项目管理成本。
“18:54分,接到零点调查对公益人士打来的电话,询问公益机构员工压力程度,我们的答复是最大压力。”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残障人士医疗康复保健中心的负责人祁永金在自己的博客日记里写道,“该死的今天,民和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在没有任何取暖设施的门诊部,机构员工冻得瑟瑟发抖。为了资助方和受益人满意,我们也曾每天只吃一餐,不喝水不上厕所来节省时间开展义诊,找到我们的生理极限是一人每天接待一百四十位患者。”
志同道合的兄弟的英年早逝、事业的伙伴的意外离去,对于这些来自全国各地、曾经凭借满腔激情、不计成本、甚至不计健康地一心投入草根公益事业的人们,这些悲剧是一个接连一个的沉痛打击。“也曾笑称自己每日工作十六小时,每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来强化自己机构的公益使命,” 祁永金在自己的博客日记里写道。
“志愿者不是廉价劳动力,”河南义工联盟的发起人方红引用邓亚萍的话来解释目前社会对草根公益组织的误读,他坦言身边也有许多人并不能理解自己的事业,“这也很正常,信仰缺乏是一个全社会的问题,我们的价值观与现实差别特别大,一方面是工作压力、一方面是社会压力。健康、安全就为普遍问题,我了解,国内的草根公益组织根本没有经费购买人身保险。”
方红说,对于普通的义工、志愿者来说,加入草根公益组织可以凭借一时的激情,但对于草根公益组织的创办人和机构本身来说,这却是一场艰巨的马拉松:“职业化的人力资源储备,需要培养这个行业的专业人才并用良好的薪水吸引优秀人才加入这个行业,这样才能提高机构的效率,当然,这对于经济拮据的草根团体来说,是目前无法实现的理想。”
“公益是一种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吗?是爱心人士和志愿者的生命禁区吗?这是上天为那些选择了一种与大多数人不同道路上的前行者,而专门设置的陷阱吗?走遍穷乡僻壤,历尽千辛万苦,承受挫折磨难,帮抚各类弱势,时刻呕心沥血。生命的逝去是一种注定和注解吗?” 祁永金在他的博客里写道,“他们可是我们的手足兄弟,同胞姐妹。我们的心灵、思想、精神、理念,通过网络、电话不断交流着,演化着。我们共同试图找回一点安放公益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