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仇岗,很多很多地方,可能现在中国有几千个乡村都在面对这些环保问题。
2007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有一位用中文发表获奖感言的女导演引起了海外媒体的关注。她就是杨紫烨。以艾滋病孤儿为题材的纪录片《颍州的孩子》为她赢得了奥斯卡最佳短篇纪录片奖。时隔四年,她的环保题材纪录片新作《仇岗卫士》再次获得了奥斯卡奖的提名。
杨紫烨生于香港,上世纪70年代末移民美国,攻读绘画与电影。20多年来,她说无论身在香港、北京还是旧金山,自己始终被认为是“外来者”,这也让她对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和华人的生存状态更加关注。她拿起摄影机,将镜头对准身处异乡的华人,从上世纪90年代末起陆续拍摄了一系列相关题材的纪录片,《风雨故园》、《中国一二》、《声光转逝》等,这些影片在美国的PBS电视台陆续被播出。
因为拍摄《中国一二》,她在2004年踏上中国大陆这块土地,此后便将工作重心逐渐移到大陆,在六年间拍摄了纪录片三部曲:《颍州的孩子》、《彼岸浮生》以及《仇岗卫士》。
她自己将这三部影片称为“对当代中国的一瞥”,她说自己坚持拍摄纪录片只是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此这声音才有被听见的可能,从而孕育出“改变的可能”。今后三年,她依然将坚定地留在大陆拍摄纪录片,发挥自己在东西方间文化交流的一个桥梁作用。
为什么拍《仇岗卫士》
记者:拍摄《仇岗卫士》的缘起是什么,最初是从哪里获得了这个题材信息的?
杨紫烨: 2007年,我拿了奥斯卡之后,有一个支持者问我下部纪录片想拍什么,我告诉他我想拍环保题材的东西。而他正巧是一个支持了很多NGO项目的华人。他当时刚去过安徽,于是他建议我去看看安徽那边几个做环保的NGO。我拿到这个信息是2007年4月,我就去了。
其实,当时我不只拍摄仇岗,也想拍淮河的。但整个两三年之中,仇岗的故事是最长的,有故事性,很完整,所以,最后决定用仇岗的故事。
记者:拍摄过程中,你们和当地村民、政府等的沟通情况如何?
杨紫烨:村民其实很喜欢我们去拍,我们第一次去拍的时候,已经有村民站出来(表态),后来越来越多的村民站出来,一点都没有闭口不谈的意思。
我们拍的时候很低调,也没有村子里的干部来阻止我们。但去某个工厂拍的时候,他们不想接受我们的访问。拍摄的前两年,工厂都没有关闭,我当时很担心,如果那个工厂再生产下去,村民就永远被污染影响下去了,这个故事也没有希望了。到这个工厂关闭的时候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我等了三年才完成了这个故事。
起码有个声音出来了
记者:中国的一个现实两难困境,是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的矛盾。有些贫困地区,甚至会有“宁可不要青山绿水,也要建工厂,发展地方经济,解决地方就业”的真实想法。你对此怎么看?
杨紫烨:每个国家的进步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中国也正在经历着相同的过程。但是,中国的发展太快了,这个代价就相对更大,是在很短的时间里付出很高的代价。
中国虽然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很多农村还处在一个欠发达地区的状态,其中有很多还不是一个完整的文明社会(civil society),缺乏文明的概念,不懂得如何去保护这个地方。还有一个道德的问题――工业企业有没有道德责任感,对于村民的权益是否尊重也让人存疑。
记者:我在影片中看到,NGO在普及基本环保理念上的努力,国家也有相关法律提供保障,但具体实施时在地方一级出现问题。你认为用基础教育加法律保护就能解决这个环保问题?
杨紫烨:当然不可能。这个问题特别复杂,我是一个很有希望的人,我感觉是慢慢去改变吧。当地政府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只是仇岗,很多很多地方,可能现在中国有几千个乡村都在面对这些环保问题。我只有希望有更多的NGO给他们一个基础的环保认知,也能够培养出像张功利(影片中的人物)这样的人出来,帮助村民。这个不是一天可以做成的,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相信是有机会去做的。
记者:NGO和村民的努力,都是民间力量的努力,你有没有想过由上而下可以做些什么呢?
杨紫烨:我觉得我没有办法提出什么建议。但是,你看微博现在多么有影响力啊,以前是不可能的。起码有个声音出来了,你起码要听见这个事情,政府也马上要做点事情。我想这会是一个过程吧,不可能一部片子改变很多,但是起码危机意识会被提醒,有人会对环保的问题发生关注。这是第一步。
记者:你的这部影片整体像是从一个记者的角度去挖掘一个新闻,你在制定拍摄计划时就已经想到要从民间力量这条路拍摄,还是也将政府的角度纳入考虑过?
杨紫烨:村民跟工厂的关系,跟政府的关系,里面有很多微妙的东西,很多细节拍出来后表现有限,如果写文章很多微妙的东西就可以写出来。
我当时想要拍摄政府方面的,申请了几次,没有访问到。我们不是中央电视台。所以,我们就是以从下到上的角度去拍。
对当代中国的一瞥
记者:从2004年至今,你已经陆续拍摄了三部关于中国大陆的纪录片。
杨紫烨:这三部电影,就是对当代中国的一瞥,观察中国在现代化(modernity)进程中的状况。我当时移居北京就是为了拍《颍州的孩子》,还有就是做一系列的公益广告。我一直很希望拍摄同性恋题材的作品,所以就同时拍了《彼岸浮生》。
记者:以后会去做一个有所限制的作品,还是题材自由但只能给小众看到的影片?
杨紫烨: 中国大陆现在有很多很好的纪录片,现在的时代是在中国拍纪录片最好的时代,因为中国的变化太大了。
我的角度是一个在美国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华人的角度,可能和大陆同行的角度是有不同的。这里的一些纪录片有很多中国的元素,没有在中国大陆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往往看不明白。我感觉我是跨两面的――可能是给国外的人看得更明白一点――起到一个桥梁的作用。我想把中国大陆的很多问题讲清楚讲明白,而不是去评论。我只是想要说明、呈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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