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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团队助学23年注册成功 是否接受捐赠很纠结

  上周末,记者再次见到坤叔时,恰逢他以前资助过、如今在东莞打工的凤凰女孩龙平凤回来探望。坤叔有点兴奋地告诉记者,“这是我最早帮的一批孩子,现在终于熬出头了”。

  

  坤叔,是人们对66岁张坤的尊称。他所带领的公益团队助学23年,资助学生数千,但因为各种理由,曾被注册部门拒之门外。

  

  直到去年9月29日,南方日报一篇《坤叔公益团队“转正”受挫背后》的报道带来转机。接踵而至的省委书记批示、有关部门国庆假期加班、助学团队转正……坤叔多次用“幸运”来注解这段经历。

  

  近半年过去,从草根组织转身成“正规军”,坤叔多年夙愿达成的同时,开启了广东社会管理创新改革的新篇章。

  

  但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坤叔坦言,“转正后并没有开展更多的善行。”“下一步怎样走,真的很迷茫。”坤叔苦笑。

  

  坤叔说——  

 

  ◎想对得起社会的期待,对得起转正的结果,但最好有具体指导文件明确,我们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

  

  ◎如果接受社会捐赠,是不是就一定要听命于人,如果要违背我们20多年的做法,那么我宁愿维持现状

  

  监管者说——  

 

  ◎在先行先试和依法办事之间,我们的确希望能依法行政,有例可循

  

  ◎培育扶持和规范管理缺一不可,不能偏颇,这才是对社会负责

  

  转正篇七年六挫坤叔注册走进死胡同  

 

  东莞市天海大厦的外墙已经有点旧,一楼接待客人的木沙发缩在一角,空荡荡的大堂显不出曾经“踏破门槛”的热闹。倒是大厦门楣上挂着的“东莞市千分一公益服务中心”(以下简称“千分一”)的牌子澄澄发亮。

  

  1988年,做建材的东莞民营企业家坤叔,在帮女儿回复歌迷信件时,发现了贫困学生的求助,并由此开始了一场“收不住”的自发助学之旅。1999年,坤叔投资的最后一单生意——天海大厦建成,关掉了建材生意的他,把房地产开发的生意也摘掉,这座大厦为他的商人身份画上了句号,继而开启了他的专业助学路。

  

  坤叔每月花10元租金,租回天海大厦二楼的一个110多平方米的房间,作为“千分一”的办公室,也是助学者和被助学者的联络站。大厦的其他收入成了贫苦孩子的糖果、衣服,还有去探望孩子的各种车水杂费,“我自己一个月就花500元”。

  

  “我们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也可以借住在这里。”20岁的龙平凤是坤叔早期资助的孩子之一,当年在凤凰山江镇读小学三年级,直到去年在东莞联合技工学校毕业后,在一家茶馆找到一份茶艺生的工作,坤叔对她的正式资助才结束,但有困难的时候都可以随时来找他。

  

  龙平凤是近4000名被坤叔救助的贫苦孩子中的一员。

  

  20多年助学以来,从个人慢慢发展到团队,坤叔及其团队尽管在民间赢得了无数口碑,但在官方话语中却始终默默无闻。

  

  由于团队没有合法身份,自发形成的“千分一”公益理念只能口口相传,“每次团队核心成员聚会讨论时都不敢超过20人”。

  

  “2000年,团中央要给我们颁奖,临时想了个名叫‘坤叔助学团队’,当时确实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坤叔说,“更重要的是我年纪大了,没有一个机构,我怕一些事情将来慢慢就淡了、丢了。”

  

  于是,2005年起,坤叔开始向东莞民政部门申请组织的身份认证。当时的情况是,像助学团队这样的公共服务类社会组织,必须先找到一个主管单位,才能向有关部门提出注册申请。

  

  关工委、教育局、残联、妇联、团委、政协、个体协会……找过多少部门“婆家”,他自己都不太记得,就记着几乎如出一辙的答复:我们管不着你。

  

  “当时我已经灰心了,注册不注册没有关系了,但大家还是鼓动我再试试。”2011年8月5日,东莞出台社会组织登记新政,不仅无须挂靠主管单位,民办非企业类组织的注册资金门槛更是从最初的3万元降到了1万元。

  

  8月9日,坤叔抱着一堆登记资料来到东莞民间组织管理局,与局长利伟中探讨注册事宜。坤叔欲取名“东莞千分一公益协会”,这个名称寄托了一个美好的愿景:如果每个人都拿出自己收入的千分之一去帮助有需要的人,那么全世界没有哪个人得不到帮助。

  

  这是一场愉快的会面,双方都以为“松绑”后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然而,几天后,坤叔被告知,因登记机关认为“千分一”有可能会让公众误解为“硬性摊派”、“强迫捐款”等,违背了慈善自愿的原则,不能用。

  

  申请7年的第六次“闭门羹”,坤叔公益团队“转正”之路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谁料,2011年9月29日,省委书记汪洋在《南方日报》刊发《坤叔公益团队“转正”受挫背后》一文上做出批示“很为坤叔的公益团队愤愤不平”,要求立即派工作组到东莞,解决“千分一”登记问题。

  

  “7年争取,一个多钟头就搞定了。”10月1日下午,一张《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批准通知书》放到了坤叔的面前,“东莞市千分一公益服务中心”注册成功,坤叔感觉“有点晕”。

  

  “你们同意了,我们很感激!”当晚6时,坤叔在微博发布了团队在惊喜中获“转正”的消息。这一刻,距他开始助学过去了整整23年。

  

  名分篇 正式挂牌是否接受捐赠很纠结  

 

  2011年12月1日,坤叔助学团队“转正”终于手续备齐,“东莞市千分一公益服务中心”在天海大厦正式挂牌。

  

  “我们做了20多年‘乌合之众’,突然有了‘名分’,反倒有点不适应。”坤叔说,转正后的第一个月,每天都有记者来找他,最多的一天要接待3拨不同地方来的媒体。

  

  “别人可能认为我们比较多波折,又比较戏剧化,事实上我也不觉得什么,就是比较幸运而已。”话虽这样说,但“名噪一时”的轰动还是带来了鲶鱼效应。

  

  坤叔说,有了合法身份后至今,“千分一”团队又从湖南凤凰、江西寻乌领回了400多名贫困学生的资料,并将孩子们的资料挂在网站上。

  

  “以前我们不敢多领,怕不能成功认助,辜负了别人。”他说,经媒体曝光后,很多善心人也来找到他,“过去平均两至三天才成功认助1名孩子,现在每天约能认助3名孩子”。

  

  这个速度,坤叔感觉有点“到顶了”。

  

  “逐一核实、登记资料、放到网上,我们运作一名孩子的资料起码要花3个小时”,坤叔说,由于团队里只有他是专职助学,大量的基础工作都是他本人完成,“到最后找到人认助这名孩子,把双方成功搭上线形成对子,大约需要5天”。

  

  今年3月初,一位来自深圳松岗的文女士想认助1名学生,但她对坤叔助学团队的操作完全陌生,所以有许多问题咨询,什么时候可以一道随行、买些什么给孩子、怎样过账、钱经不经过“千分一”的账户等等,问得特别细。

  

  “我和她在QQ上聊了3个晚上,每晚都到凌晨三四点,最后她才认助了凤凰1名四年级小学生。”坤叔说,但令他高兴的是,成功牵手一个孩子后,文女士马上就发动了她的6个朋友,再认助了16名学生,“也不问问题了”。

  

  半年下来,坤叔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强度。

  

  不仅网上咨询的人多了,还有很多人经过天海大厦,看到“千分一”的牌子就直接走上二楼找坤叔。“有的捐钱,让我们帮忙买些文具用品,有的捐些旧衣服,让我们帮忙送到孩子们的手中。”

  

  更有一些团队想把坤叔拉进去,壮大声势。“有个叫民间致富QQ群的,开群两三天就喊我进去。”坤叔说,他第一天入群就有几个人提出来,说“千分一”现在注册了,有实力了,要给任务,一个月内资助多少学生。

  

  “简直是荒唐!”坤叔说,他有点理解为什么政府管理部门要对社会慈善组织登记仔细核对了,“真的是龙蛇混杂,有些组织理事长月薪三四万元,有的居然还摊派任务,很难令人信服。”

  

  最令坤叔纠结的是,随着身份合法化,很多人赋予了“千分一”更大的期望,但“千分一”本身却有点力不从心。

  

  “差不多半年过去,我们没有很大的新进展,反倒压力大了。”坤叔告诉记者,他把以往团队中的核心成员组成了一个理事会,参与决定今后“千分一”的事务讨论。

  

  这个由21人组成的理事会已经开了两次会,讨论的核心内容就是“是否应该接受社会捐款”。每一次,赞成或反对的人都差不多对半开。

  

  “如果想帮助更多的人,我们确实需要社会捐赠,因为目前的管理费用已经很庞大,每年都需要20万元至50万元左右。”坤叔说,比如探望一次孩子,我们给每个孩子买3斤糖果,大约30元,现在有差不多1900名孩子,单是这笔开支都要五六万元,“这些目前都是我们理事自己掏腰包,如果不接受社会捐款,确实很难再扩大。如果要扩大受助范围,就得请专职的工作人员,否则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

  

  然而,一个曾经撕开过的社会捐赠的口子却让坤叔团队“十分难受”:一名社会人士曾捐赠3万多元,支持坤叔助学行为,但其听说坤叔去看小孩要买糖果、御寒衣服,就不客气地指出“钱要用在刀刃上”。

  

  “捐赠人说,捐出去的钱只能是给孩子读书用,不能涉及管理费、礼物费等等其他费用。我一听,就气得想跳起来打人!”坤叔说,这些花费虽然非学杂费,但却是我们希望孩子幸福所必须的。

  

  “如果接受了社会捐赠,是不是就一定要听命于人,如果要违背我们20多年的做法,那么我宁愿维持现状。”坤叔倔强地说。

  

  新困篇 指引缺失培育和管理缺一不可  

 

  坤叔说,转正后的近半年,“千分一”并没有更多的作为。

  

  “我一直在想,除了维持现在的助学,还能做什么。”坤叔坦承社会捐赠所带来的风波令他情绪受到影响,面对一些求助,“千分一”没有资金,没有能力解决,但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开社会捐赠的口子。

  

  “一个慈善团体所接受社会捐赠的费用怎样用才算合规、合法,或者社会捐赠的比例多大时须听从社会捐赠者的意愿,甚至社会捐赠者在捐赠物资时是否已经承认了委托等等,都没有具体的法律条例可循。”

  

  坤叔说,目前仍在团队中参与实质助学的有900人,专职做基础事务工作的只有他1人,“这显然不够,但下一步该怎样走,真的很迷茫”。

  

  “想对得起社会的期待,对得起转正的结果,但没有办法,最好有具体指导文件明确我们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坤叔盼望着。

  

  在坤叔团队“转正”前,广东已经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加强社会建设文件,还成立了高规格省社工委。去年7月中,省委全会讨论通过《关于加强社会建设的决定》,大力发展有“稳定器”之称的社会组织。

  

  不过,在政策、组织架构上取得突破后,实际运作中政府部门的老观念仍是“拦路虎”。

  

  “之前,我们比较谨慎,思想不够解放,想渐进推进社会组织发展,不敢一下子把步子迈得太大。”上周,利伟中接受记者采访时坦承,“坤叔事件后,一下子就把思想包袱放下了,社会公益热情也得到了释放”。

  

  据其介绍,“坤叔事件”后,东莞又有近10家社会组织提出了转正申请,更多的社会组织也开始咨询登记政策。而在审批时间上,东莞市民间管理局也给予了最快速度,自闭症儿母亲罗女士申请的“东莞孤独症患儿家长互助中心”的审批仅用了4个工作日。

  

  “有近40家是坤叔事件后冒出的。”利伟中说,政策松绑至今,东莞公益、慈善类社会组织有60家,其中已登记成立的有44家,已通过名称核准的有16家。

  

  “没有压力是假的”,坤叔事件后,利伟中感觉“自己只是个小学生”,需要边实践、边摸索、边学习。

  

  由于目前可援引的有关法律条例只有《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以及广东《关于加强社会建设的决定》的相关政策,但具体的工作指引却仍然空白。于是,降低门槛后的严管尺度如何拿捏,考验着监管者的智慧。

  

  “社会组织是一把双刃剑,如何规范管理、使其有序发展至关重要。”利伟中说,目前,该局已接到群众的投诉,称个别新成立的社会组织在运作上不规范。“登记时是无偿为失业者找工作,但在实际操作中却收取了费用,相当于一个职业中介。我们已经给予其警告。”

  

  利伟中坦言,半年来他最操心的是怎样制订监督的措施,提高监督的能力和水平。“在先行先试和依法办事之间,我的确希望能依法行政,有例可循。”

  

  去年11月底,广东对社会组织规范管理再次推出新规定,降低社会组织登记门槛。方案明确,从今年7月1日起,申请成立社会组织不再需要挂靠主管单位。

  

  包括坤叔、利伟中在内,许多人认为,广东社会组织改革的主要方向已经清晰可辨,而“政府不止为社会组织松绑,更要为社会组织插上翅膀”,也成为更多人的新期盼。

  

  “培育扶持和规范管理缺一不可,不能偏颇,这才是对社会负责。”利伟中说。

编辑:蔡娟 实习生 伍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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