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何谓萝卜丝
粉丝，这个原本很家常的词汇，因为成了FANS的中译，近些年格外走红。有了13亿人口做基础，任何一个粉丝团的人数都有机会令人瞠目结舌。但罗伯特议事规则的粉丝——“萝卜丝”的数量却显得那么微乎其微——据笔者持续一年的关注统计，全国有名号、有牵头人、有活动的各种学习、推广平台或团队有23个，大本营是腾讯QQ群——议事规则（群号：179364247），群成员也就148人（截至2014-3-22），将活跃的萝卜丝们一网打尽，另外，活跃程度不等的腾讯QQ群有10个左右，成员基本重合。
可能有人还不知道什么是“罗伯特议事规则”，看看度娘能告诉我们什么吧。百度百科的词条标题是：“罗伯特议事规则（美国国会开会规则）”。错啦！这是民间议事规则。这个错误印证了当下中国大陆罗伯特议事规则第一高人袁天鹏的担心——真经念歪了。
还是回到由袁天鹏和孙涤翻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罗伯特议事规则（第10版）》（笔者称为黑皮书），在此摘录并整合《作者介绍》、《译者导读》以作简单介绍：
“罗伯特议事规则”是美国最广受承认的议事规范，以亨利·马丁·罗伯特将军的名字命名。他是一位美国陆军工程兵长官，在民间组织和教会从事了多年的会议实践后，开始研究议事规则，并于1876年出版了第1版。1901年退役后，他把所有精力都献给了议事规则的编撰事业，他的儿媳和孙子先后继承了这份事业。1970年以后，罗伯特家族组成了“罗伯特规则协会”，专门从事这套规则的修订工作。同时美国也出现了以“美国议事专家协会”（简称NAP）为代表的专门推广“罗伯特议事规则”并培养议学专家的机构。问世以来的130余年间，“罗伯特议事规则”一直在经历不断的修订和改进，黑皮书所依据的原著正是这套规则的最新官方版本，即2000年由美国Perseus出版社出版的《罗伯特议事规则新修订版》，总第10版。在今天的美国社会中，数以万计不同类型的组织都将“罗伯特议事规则”作为自己不可缺少的议事规范。
最早将“议事规则”引入中国的，是孙中山先生。他于1917年写就《民权初步》（又名《会议通则》），该书所依据的是“数种”“西国议学之书”，虽“以沙德氏之书为最多”，但也大量参考了“罗伯特议事规则”。商务印书馆于1995年出版了王宏昌先生翻译的一本《议事规则》，并于2005年再版，也为“议学”的传播做出了贡献。
1995年，王宏昌先生翻译的《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出版，可以算新时代下罗伯特议事规则在中国大陆传播的起点了。笔者曾读过一遍王先生译本，茫然不知所云，并不比公司法里相关条款能给我更多东西，也就丧失了兴趣，推迟了提升为铁杆萝卜丝的时间。
真正把“罗伯特议事规则”推广开来的，是袁天鹏先生的两本书——合译的黑皮书和合著的《可操作的民主》。后者的副标题为“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记述了2008年5月到2009年2月在安徽阜阳颍州区三合镇南塘村实施一个公益项目的全过程，项目任务是培训兴农合作社的骨干们学习和使用罗伯特议事规则。这个项目的产了合作社自己的议事规则——“南塘十三条萝卜白菜规则”。规则下乡是个新鲜事儿，而南塘村本来也是公益圈的一个热点，于是有了一批客串的配角演员参加了演出，其中一位是笔者在热爱家园的伙伴翟明磊，他进行了文字记录，写就下乡记实录[1]。他把“萝卜白菜规则”带回了上海，并引进了热爱家园的会员大会。随后几年，笔者和热爱家园的另一位伙伴，又运用规则为自然之友上海小组等公益团体主持过会议。2012年11月，在受黑皮书影响的热血萝卜丝三马、Frank倡议下，上海罗伯特议事规则学习小组启动了持续的活动，上海的萝卜丝们开始抱团成长，笔者也被激发起热情，购买并精读了第10版。众多的萝卜丝如同上海的伙伴，以这两本书为起点，或者是因为机缘听到了袁天鹏的讲座。罗伯特议事规则在新时代的传播，立首功者当属袁天鹏。
但，一条大河，不会只有一个源头。
源头二——任晨光先生，律师，北大读书时，玩过学生会，2002年起参与小区业主维权行动，推动组建业委会，制定议事规则。2008年，他和袁天鹏有过一些交流和合作。2014年3月8日，他主讲的通用议事规则基础培训第24期在北京大学凯原法学楼举行，还运用通用议事规则讨论通过了2014级北京大学在职法硕读书会规则。在笔者接触的沪宁两地的业主维权圈中，有不少人曾听过他的讲座。他的线上阵地有规则网（www.52guize.com）、通用议事规则演习团（256240579）等四个QQ群。
源头三——全职公益人、公益领域的独立培训师江晖。多年前，他所在的机构来过一位美国专家，将议事规则作为工作工具，开培训班向一批公益人推荐，第二年又来培训了一次。由此他开始学习，读的是英文原版，还写了书评发表在《中国发展简报》2上。随后，机构申请到一个公益机构能力建设项目，给公益人做更多的培训，建立了网上平台议事规则中文网（www.rules365.com）、拍摄了一批视频，包括一个15集的简短系列视频，并推荐黑皮书。
当然，肯定还有笔者不知道的第四、五……N个源头! 但涓涓细流，穿山越岭，最终将汇聚在一起！
2007~2013，萝卜丝抱团的行动
2007年春，袁天鹏以“鼎立”的网名，开了豆瓣小组“罗伯特议事规则”，成为了第一个网上社区，目前有帖子115篇，组员1113人，“萝卜丝”这个概念也是豆瓣小组首创。2011年秋，铁杆萝卜丝安国新创立了QQ群“议事规则”，这个平台从此成了全国萝卜丝的大本营，全国的萝卜丝通过这个即时互动平台，聚集在一起，共同学习规则、发表心得、交流信息、演练技巧，对萝卜丝共同体的形成，功不可没。
无地域限制的网上社区不断成长的同时，以城市乃至更小的社区为单位的线下萝卜丝小群体也在不断发育，一些团体从线上走向线下，从虚拟社区回归现实社会。这些线下小群体有三种形态，主要形式读书会，分布在上海、南京、杭州、北京；其二是课堂、讲座，比较松散，西安欧亚学院、北师大、规则网的通用议事规则基础培训是也；其三是社团化组织，其代表是华中科技大学议事规则研究会、中国推动者、筹备中的杭州罗伯特议事规则研究会。
有了地区性线下小群体，彼此间的线下沟通就成为必然。中国推动者计划滴灌项目执行组首先迈出这一步。在笔者看来，这是一个由一群高瞻远瞩的80后组成的组织，发布过《2011中国城市人群罗伯特议事规则意识调查报告》。2013年3月，他们与华中科技大学议事规则研究会签署了《共同开展罗伯特议事规则推广合作备忘录》，四月又联系了上海罗伯特议事规则学习实践小组，探寻合作，萝卜丝小群体的两两交流得以实现。
2013年5月，萝卜丝小群体进行了第一次多方线下聚会，京沪两地三个群体（QQ议事规则群、推动者、上海小组）的5名成员相聚北京茂盛饭庄，呼吁各方推进“议事规则推广多边协调机制”的建立，并积极争取在不久的将来建立“中国议事规则推广协会”，以促进议事规则推广的规范化及标准化。
当月底，来自袁天鹏议事规则工作室、罗伯特议事规则学习实践上海小组、规则网、腾讯网议事规则QQ群、议事规则中文网、中国推动者计划“滴灌项目”执行组等六方人士，又在北京朝阳门鸿芷空间聚会，就如何共同推动议事规则普及进行沟通。他们讨论了共同行动的可能性，基本共识是可以从课程开发、网络平台协同等技术层面做起，“充分考虑各议事规则推广力量的不同诉求，实现议事规则商业化推广与公益性推广的均衡化。”由于开始触及各自基本定位，分歧初现端倪。
2013年7月，罗伯特议事规则学习实践上海小组、规则网、腾讯网议事规则QQ群、议事规则中文网、中国推动者计划“滴灌项目”执行组、北师大罗则学习小组、杭州罗则研习会、保定河北农大连会有等八方组织第三次聚会。原定主题是落实第二次聚会的精神，分享课件讨论课程开发，到会场后，笔者愕然发现讨论推动者发起并联名提出了一个提案，正式提出成立多边性的沟通协调机制，并汇聚各方力量推动在中国建立议事规则推广协会。动议因笔者和规则网坚定反对而推迟讨论，彻底暴露了分歧。
同年十一月，五方参与的第四次聚会举办，预定主题是大家介绍各自工作（新产品、新情况，新动向）。但袁天鹏议事规则工作室、规则网的缺席和推动者的掩藏不住的不满昭告了这一波全国线下联合浪潮的退潮。
分歧盘点
2013这一年，从初夏至初冬，萝卜丝们多次聚会、联合行动，潮起又潮落，全国萝卜丝小群体的领头人们互相熟悉了很多，但彼此间的分歧依旧未能弥合，萝卜丝群体的问题也显露出水面。下面对这些问题做一下盘点。
1. 高调跑马圈地优先，还是能力建设优先？萝卜丝是个小小众，这是不争的事实。如何面对这个事实？选择一是这些小小众们先修炼内功，把自己的能力提升起来，培养出一批名副其实的专家，各自开发一套做公众倡导和培训的工具和教材，把商业模式理顺，而后循序渐进地按照商业或公益模式开展公众教育。选择二是先把罗伯特议事规则或者通用议事规则的名声做响亮，提升社会知晓度，把市场培育出来，而后回应市场需求，培养队伍。也许，每个人都主张在这二者间找中间路线，但言辞和行动依然难掩倾向性。
2. 首选商业化推广还是公益化运作？现有的团队，都是从公益化运作起步的，南塘村的下乡记，也是在乐施会公益项目概念下产生的。但要长久有效地做下去，似乎商业化才是正道。很多关注者都想探寻商业模式，但如何商业化？商业化的速度当是多少？与公益化的竞争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尚无答案（也可能细分市场不同，不一定存在竞争关系）。最让人抓狂的是，表达上最公益的小组，几次沟通后，却隐然是想通过快速跑马圈地取得商业化推广的。
3. 联盟化实质先行还是名义先行？一群小小众，自然而然地就想抱团取暖，形成联盟。但这并非所有人的愿望。那么，一起学习、切磋技艺，成为一个学术圈子？或者，这样太松散，应该成立协会，制订行业标准并分配市场份额——这样可行吗？要打出协会的旗子吗？
前两条分歧并没有成为争论的焦点，因为关系个体选择而有所回避。从第一次聚会开始，参与者每次都被迫就是否赞成建立一个全国的协调机制表态，因为总是有伙伴提出这个问题。第三次聚会上，分歧终于露出水面并激化了，这是解读问题的切入口。
分歧解读
不论是打出“中国议事规则推广协会”的旗号，还是采用组织化程度比较弱的“议事规则推广多边协调机制”说法，都无法抹去这个目标本身的政治色彩——这是一个结社活动，是一个公益共同体的实体化。结社目的的实现，需要内部、外部条件的同时基本成熟。
对外部条件的评估，就存在不同的判断。年轻的完全不认为政府会反对，年龄稍大的，因为诸多的痛苦记忆，选择谨慎立场，试图低调做事。笔者是其中谨慎一员。笔者在过去一年中，与基金会、政府都有所沟通，为罗伯特议事规则的推广筹措资金或寻求注册，基金会全部拒绝，政府的反应有两种，年轻的官员无所谓（这是未来的希望），年纪大点的反应类似笔者，更有一位体制色彩很浓的公益长者劝诫笔者放弃。
抬头看完天边的未来，低头再看看脚下的现实：以豆瓣小组计，1113人，不均匀地散落在96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陆疆面积上；地区性的小群体有23个，据笔者记录，2013年有线下活动的14家。以活动常规化程度居前的上海为例，前19次活动，累计106人参加了250次；这些地区性小群体的两两交往，都没有超过三次，而且大多是以袁天鹏一方为主；网上社区的线下活动几乎没有，2013年5月28日茂盛饭庄的聚会，是QQ议事规则群的第一次线下聚会。
用社会学的概念解释，萝卜丝们还基本是一个“社会的类属”，这些不同程度爱好罗伯特议事规则的个体，基本不具备群体结构、规范等等社会群体的各种特征。用大白话说就是一盘散沙，基本可以说是零起点。
萝卜丝们的体质弱，还体现在以下方面：
1. 自身能力不足
罗伯特议事规则在所有的会议技术中，是最技术化、最刚性的，客观上也就有了一个专业化的门槛。通读黑皮书就是一个困难，2013年底，笔者随机调查发现，全国通读过一遍的人几乎不超过10人，能担当培训师讲明白的有几许？能出色担任主持人的又有几许？以如此薄弱的专业能力，如果跑马圈地，假设全国每月有100场会议需要主持人，可能就把所有的萝卜丝打趴下了。这些服务不论是商业化还是公益化运作，都会因其品质太低而彻底破坏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名声，这是极大的风险。
此外，结社的推动还仰赖有实力的群体的强力推进。如果最有实力的小群体对于结社很热衷，能找到与自身发展的契合点，并拥有与实力相称的发言权和控制力，那结社才能水到渠成。但实际上最有实战能力的几个群体，都因为种种实际考量而主张一个更缓慢的自然成长过程。袁天鹏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聚会，他的团队只是第二次聚会参与了一下就没再来。
公益圈最常见的一个通病——职业化不足，萝卜丝们也在所难免。有趣的是，萝卜丝们基本都是商业人士，可商业领域的精益求精精神却没有被带来，不要说专业能力提升上的懈怠，联合行动的细腻准备也做不到。
数千年专制传统使国人缺乏平等主体间的合作能力，矢志提升国人合作能力的萝卜丝们也不能外。他们在理论上接受了罗伯特议事规则，但有没有把这套技术规范体现的民主、妥协、法治等理念内化为个体和群体的行为准则？知易行难，在中国的大环境下，践行罗伯特议事规则近乎习练葵花宝典！
2. 期望太高，心太大
基于商业化惯性，多个团队看到了罗伯特规则推广中可能的市场价值和社会需求，就很想占领，于是要求大家快速行动。基于自己的期待，非常想让事情按照自己的思路发展。在大家感受到压力产生反弹的时候，推动者就直接违反罗伯特议事规则关于重大议题应当事前告知的程序要求，临时改变原定的会议议程。类似的细节瑕疵验证了前面所说的合作能力的不足、法治精神的缺位，也背离了他们声称的公益立场。
3. 彼此信任度不足
今天的中国社会，最缺乏的是人们彼此之间的信任。萝卜丝们虽然有伟光正的共同使命，但身处各地，又跨越60后到90后四个年龄段，还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和职业经历，这些差异导致尚不能建立足够的信任来支撑大家共同走向远方。
因为心态的原因，也可能是人生经验的原因，热衷快速组织化的伙伴没有认识到，组织化的壳不是最重要的，保持壳的生命力的团队信任和利益平衡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急于事功，交往过程中的一些有意或无意的细节疏漏就会被解读为术的使用，腐蚀了本来不坚实的信任基础。而对一些涉及各自利益的分歧，照顾不到位，也会进一步加大彼此本来已经存在的疑虑，阻碍信任的建立。
当下的萝卜丝地区性小群体，发育程度不同，业务能力不同，定位和诉求也就不同，彼此的立场协调和信任关系的建立就更有难度了。袁天鹏工作室是第一个实体，也是目前业务水平最好的，自然吸引了整个行业的期待，这种期待落到了罗伯特第一人袁天鹏肩上。但袁一直在探索商业化运作，业务日益繁忙，并未为了回应大家的期待而改变自己的行进路线和时间安排，产生和积蓄了一些不满意。于是，部分萝卜丝对他产生了一些失望和心理疏离，这在言谈中不经意地就表露出来了。而这，可能也对整个萝卜丝群体的全国联合带来一些不利影响。
笔者期望萝卜丝们都谨从证严法师的教导——存好心，做好事，说好话。让我们的社会更美好是我们共同的好心，推广通用议事规则是我们共同要做的好事。如何实现好心，做好好事？把话说好吧！一步一步来，推广罗伯特议事规则的公益共同体诞生的喜悦必将到来！
[作者系上海君和议事规则研究中心（筹）创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