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是国际跨性别纪念日,它的设立是为了纪念死于仇恨和偏见的跨性别朋友,始于纪念在1998年被谋杀的跨性别者Rita Hester。
在过去的十多年间,跨性别者在社会中的能见度越来越高,世界卫生组织也计划将跨性别从精神病中剔除,但社会环境的不友好情况始终没有得到多少改善,从如厕到就业,到处都是歧视。
今年9月新学年起,香港大学的厕所居然成了全城热话。
港大性别友善洗手间标志
图片来源:港大学生发展与资源中心网站
在香港大学本部大楼天台,首开全港校园第一间性别友善洗手间,这间洗手间门口标志上的男、女图案之间,还有一个象征性小众平权的“第三性”图案。门牌上写有“性别友善洗手间(ALL GENDER TOILET)”的字眼,并表明“供每个人使用”。
香港平机会政策、研究和培训科总监朱崇文曾于7月表示,香港康乐及文化事务署将在辖内泳池和公园逐步推出“中性厕所”,便于跨性别者、照顾长者的人。有跨性别人士认为,性别友善厕所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跨性别人士和性小众羣体有望在校园内获得更多的性别友善空间。
但有跨性别人士关心的是,除去在校园内部使用“性别友善洗手间”,跨性别人士能否按自身认同的性别使用洗手间?
性别友善洗手间内部
图片来源:港大学生发展与资源中心网站
《立场新闻》指出,“性别友善洗手间”一直在国际上备受争议,赞成的一方认为中性厕所顾及性小众的需求,但反对者认为这涉及隐私问题。也有市民认为政策改变要全面评估利害,港大此举实属不妥,有好心办坏事之嫌。厠所是独立厠格,设立此种厠所有可能使得性罪行在此厠所颷升,大学到时亦会因提供这些设施而引致用者付上性骚扰责任,实乃得不偿失。
更有评论指出康文署修建性别友善厕所是浪费公帑。洗手间是解决生理需要,而非心理需要的地方。门牌上的“第三性”图案,以主观的心理性别代替客观的生理性别,是误导学生的性别意识形态教育。运用公帑推动,实属不妥。
在开设第一间性别友善洗手间之后,港大核心课程CCHU9007 Sexuality and Gender在10月26日又举行一项特别的学习活动,将百周年校园低层地下至三楼的大部分厕所改造成中性洗手间(gende-neutral/ unisex restroom),并贴上告示,鼓励学生和教职员使用中性厕所。
课程统筹Professor Timothy O’Leary在课堂上指出,此举正正挑战大家日常去洗手间的习惯,让大家重新思考平日如何按照生理性别在社会生活。
在观察途人反应时,发现有同学在几个厕所之间不断来回,在门外阅读活动的指引后,选择不如厕,因为“不习惯与另一性别的人共享厕所”。然后请同学帮忙反复确认洗手间内没有男性。还有一位清洁女工对此反应激烈。在学生邀请她使用原本是男厕的中性厕所时迁怒于学生:“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女厕?我不会‘玩呢啲嘢’(玩这样的东西)!”
这种不适感可谓是意料之中。这个活动正是要挑战大家上厕所的日常,颠覆植根大部分人心中对性别的看法,揭露洗手间作为一个空间,如何建构大家的性别观念,并对大家的如厕行为作出规训:你如厕的地方必须根据你两腿之间的器官,你进入厕所的模样也得符合主流性别表达。
而很多性小众为避免在洗手间遇上冲突,很多时候只能够去残厕,甚至不选择在外面去洗手间;彷如活动当日对中性洗手间充满疑惑,在两个厕所之间蹰踟踱步的学生一样,最后都是没有去洗手间。有些同学表达中性厕所为大众带来不便,也会造成尴尬的场面;反过来说,性小众在生活上一直「适应」男厕或女厕。
但有一个安全的洗手间,让不同性别认同和性别气质的人都可以安心、有尊严地使用,其实是非常基础的保障。
事实上,厕所问题一直困扰着许多人,尤其是公共场所的厕所,大家都能发现,在外面上厕所,女厕总是排得比男生长。因此1996年在台湾爆发了女厕运动,要求调整男女厕的比例,并且在2006年内政部明文规定公共场合男女厕比应为1:3或1:5。2015年1月,台湾东海大学的学生也设计出能让使用率不足的男厕坐式厕所能与女厕共享的厕所构思,荣获国际大奖。
然而除了女性如厕需要大排长龙以外,LGBTQ族群同样面临厕所使用上的苦恼。他们常常因为与大多数人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不符而遭到刁难甚至羞辱,以至于不知道该上哪间厕所。很多人的做法是,干脆憋尿。
S. Bear Gergman为此撰写一文《跨性别者的膀胱》,诉说自己身为跨性别人士在如厕问题上遭遇的困境和心灵创伤。在文中,“跨性别者的膀胱”意味着“永远不需要上厕所”的膀胱,作者呼吁顺性别者正视他们长久以来漠视的跨性别人士的基本权利——在渴的时候喝水并且去卫生间而不会被人赶出来的权利。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近年来,很多国家纷纷设立了“性别友善厕所”,又可以称为无性、中性厕所,为的是打破性别的二分法界线,不以性别来区分厕所,让多元性别认同的人,都能自在地如厕。
奥巴马就在白宫内设置中性厕所以保障LGBTQ族群的权益。美国更早有一群学生,组成“Free 2Pee”计划,搜集全美各地的性别友善厕所,提供给所需的族群。保守派认为跨性别人士须跟随生理性别上厕所,否则会导致更多性骚扰或性侵案件。但LGBTQ团体也指出,性别重塑手术可横跨数年,期间或因接受荷尔蒙治疗而出现与生理性别不同的性征。再者,并非所有跨性别人士都适合接受整套手术,他们应能够按照其个人身份认同使用洗手间。
其实生活中的无性别洗手间并不罕见,象是星巴克、小型餐厅或者是流动的公厕,常常都只配置一间洗手间供所有人使用。这样的洗手间,同时兼备了各种不同的便器,不限制使用者的性别,但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安全、安心地上厕所,还是需要更多人对不同性别认同的族群有更多的认识,这样才能营造更性别友善的大环境。
港大的中性厕所体验活动的初衷并不是为了粗暴地强制所有人使用中性厕所,而是挑战如厕的日常, 丰富大家对厕所的想象,同时搜集关于性别友善洗手间的用户体验。如果日后大学校园内要兴建更多性别友善洗手间,怎样的设计应该怎样才能满足更多不同群体的需要?比如,洗手间是否应该有多个厕格和独立洗手盆?它的标志应该用何种方式呈现?这都是我们必须思考的问题。
这个学习活动,已经让有些人体验到,如厕对于跨性别人士和性小众群体来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难题,因为有人表示自己也始终是无法习惯与异性共享厕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跨性别人士又如何能在自己生理性别的厕所内安心如厕?
性别运动从来都不是关乎哪一种“政治正确”的核心价值,而否定其他可能性,而是在于大家如何更好地了解、关照彼此的需要,一同寻求可以照顾到所有人需要的解决方法。性别友善洗手间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共设施,但背后所需的性别的理解和反思是应该持续的。
本文作者缪冬系香港大学中文学院在读哲学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妇女文学和性别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