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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样在农村做性教育的

我是怎样在农村做性教育

——噜噜科技与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捐赠仪式主题演讲

 

       大家好,我叫王慧娟。从2013年到2017年,我在山东省最一线的基层农村工作、生活了4年的时间。在这四年里,我熟悉当地的方言,奔走于田间地头,可以说是土里打过滚的人。我也在农村做过许多事,但其中有一件事让我在当地小有名气,那就是在农村地区推广性教育。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和我的一些朋友在农村开展性教育的所见所闻。

 

       许多人一听在农村开展性教育,都会觉得奇怪,在农村,性教育似乎不是那么紧急的需求。因为了解农村教育情况的人可能知道,在农村地区,缺乏的东西太多了,需要解决的事情也太多了。确实如此,许许多多的农村的中小学都面临生源萎缩的现状,生源流向教育质量高的城区学校,教师数量也严重不足,老师们常说:“能走的都走了”,于是只剩下最后的那一少部分孩子们坚守在农村的校园里。我曾经去过一所小学,5个年级,一共只有70名学生。学校就是一个大院子,没有阶梯教室,没有操场,每个老师要带3-4门课。在这样的情况下,维持正常的教学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性教育?这种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因为我们觉得,性教育这种事,总是放在最后环节的。城市的孩子们不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讲性教育吗,所以农村学校也应该按着这条路线和顺序来,我们不由自主地把性教育这种需求往后放,等所有衣食住行、德智体美劳的教育全都解决好了,才会去关注性教育

 

       但事实是,孩子们的成长,并不会按照这条规划的路线来。性,并不是他们最后才去关注的问题。性教育,在农村地区同样是一件紧急的事情。3年前,我所在那个乡镇中学的老师曾经含蓄地告诉我,她们的学生女厕所里曾经发现了一根验孕棒。而那个厕所,使用的大多是六七年级的孩子。我有一个朋友叫胡玉鹏,她是湖南省一所乡镇中学的老师。她告诉我,大人们总害怕说太多会刺激到这些孩子,但其实这些孩子们已经早早冲在前面去了。

       胡老师曾经在一个班上让孩子们写出自己认为和性教育相关的词汇。班里的男生们似乎是认为得到了免死金牌,于是写了许多别有深意的词汇,让胡老师都不禁脸红惊讶,原来这些孩子们早已成为了老司机了。男生们告诉她,平时上网玩游戏,经常会看到许多色情的广告和网站。女生们平时则会看很多网络小说,这些信息就成为了他们的性知识来源。但让人唏嘘的是,这些“老司机”们又有什么都不懂的一面,一些基础的避孕、安全知识一概不知。在某次上课结束后,胡老师收到一条qq匿名消息,一个女孩告诉她,前段时间自己和男友发生无保护性行为,现在很担心自己会怀孕。而那个女孩是在听了胡老师的课之后,才知道停经是怀孕的第一征兆。她不断的向胡老师确认,是不是没来月经就是怀孕了!这次胡老师才第一次了解到,他们就算对避孕一无所知,也有极大可能性去尝试。才知道到自己对他们的了解是多么的肤浅,以为告诉他们一些月经遗精就能满足他们现阶段的需求。胡老师说,不谈怀孕避孕流产的性教育就如隔靴搔痒。

       互联网给了城市与乡村的孩子们一样的入口,所有的风险一样暴露在他们身边。我们把风险留给他们,而如何防御这种风险的安全与健康教育,却依然留在后方。

       在农村做性教育和城市有许多的不同,有更多的阻碍。这其中资源的不足是最容易克服的障碍,而最大的障碍则是人们的观念。有许多次,我们把给孩子们阅读的《青春期健康手册》的样本给学校老师看的时候,老师们看到避孕和防艾那一部分都会面露难色,有的学校甚至因为这一部分就拒绝了这样的免费手册。有不少人曾经问我,这种事情不是长大了自然就会懂得吗,你们这不就是教坏了小孩子么。那个在学校发现了验孕棒的女老师在家长会上提醒家长们注意这方面的教育,就被一个家长说“思想不健康”。这种事情,常常发生。

       但农村做性教育与城市又没什么不同,我们依然可以看到许多许多的需求和认可。2014年我开始尝试做家长小课堂,给学龄前儿童的家长讲防性侵教育。我们乡镇每周末有一个免费的幼儿舞蹈培训班,很多家长会在孩子学舞蹈的时候在休息室等候,于是我们就把这个休息室开辟成了家长小课堂的教室。第一次去讲这个课之前,我特别的忐忑,我很怕有的家长会不爱听,会自己聊天不理我,甚至会中途离席,甚至会把我赶出来,我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开始讲的时候,当我问好,介绍我自己之后,家长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在认真的看着我听我讲,没有闲聊的,没有说话的,有两三个家长还拿出了手机边听边录。因为我在农村的经验告诉我,这样的情景太难得了,把一群村民聚集在一起开会或听一场讲座,有的大妈会抱着孩子聊天的声音比主讲都大,这样的情景数不胜数。所以每当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家长的时候,我都感觉特别受鼓舞。讲完的时候,我鞠躬致谢,家长们竟然自发地给我鼓起了掌。当时因为特别匆忙,我们的家长小课堂的横幅在课前一直没挂到墙上去,下课之后我拿起那个横幅准备想办法贴到墙上去,这时候有两个家长大姐,主动从位子上站起来说,我们来挂,我们个头高!于是她俩就踩着凳子帮我挂横幅,后面的家长们就指挥着说这边高了,那边低了,我就只需要负责在下面递胶带。有一个家长在课后说,其实我们家是个小女孩,我们也挺担心这种事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每次想到这一次家长小课堂我都会很有感触,选择真正契合他们的需求,符合他们的习惯的工作方式,其实性教育并不难做。

       在讲课之外,我们也会给孩子们发放《中学生青春期健康手册》。我们地区的孩子们基本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读物。发放之前我很担心他们会像对待各种宣传手册一样乱丢一气,所以每次发放都会和我们团队成员一起每个班讲一遍,让他们好好保管,也可以和自己的父母朋友分享。有一次我去一个班开第二课时的时候,我问他们那个手册还在不在,每个孩子很快就从抽屉里把它拿了出来,而且有一个孩子跟我说,老师你放心吧丢不了,我们都写上名字了!

       这些来自于孩子们、家长们的温暖的细节,都像在告诉我,你在做一件对的事。

 

       所以回过头来想那个问题,农村的性教育是一个当下就要做的紧急的问题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我们总认为农村性教育没难么紧要,归根结底,是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将性教育这种需求向后放,是我们脑海中隐藏着的农村孩子和保守相关的印象。但其实这无关开放与保守。在成长的这条路上,城乡之间并无差异,孩子们会自己跌跌撞撞往前走。这只是关于爱,关于性,关于身体,关于对自己的探索。这种探索,无论在南方或北方,在平原还是在山区,在城市还是在乡村,都是少年人必经的成长历程。

       如今,农村地区的性教育仍然远远落后于城市地区。随着农村学校的逐渐萎缩,正有许多许多的新的问题不断地产生,不断被解决着。我们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一定需要假以时间、耐心、与坚持。但这件事又那么着急,那些孩子们成长  承受不住一些沉重的过错。但一所新校舍建成需要一两年,一个地区的师资改善会需要更多的两年,改变一个地区的观念的改变需要更多更多的两年,但这些孩子的青春期会有几个两年呢?

       四年前,当我开始说我想给镇上的孩子们讲性教育的时候,很多人认为我做的事很奇葩, 直至我离开之前,也仍有人出自善意地劝我,这种事情你还是结婚之后再来讲比较合适吧。胡老师也曾坦言因为去各个学校讲性教育而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插曲。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常常庆幸,当我们想去做点什么的时候,我们着手去做这件事了,唯一的遗憾是,我们的力量太薄弱,声音太微小,在带动观念改变这件事上,我们常常感到无力。如果在座的的听众中,有人也曾经萌生一点点想法去推动一下农村的性教育的话,我希望你们今天就开始。因为我们每个人可以回忆一下自己的青春期,那些敏感的、兵荒马乱的、小鹿乱撞的那些日子,都那么深刻的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也那么的深刻地影响了今天的自己。一个校园的建设可以等,但是孩子们的成长却不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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