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关注高考之际,一篇【社会创业家】旧文,讨论高等教育与慈善。
著名的教育家刘道玉先生,原武汉大学校长,1933年生人,1977年任教育部高教司司长,曾参与向邓小平建言“恢复全国统一高考”。
这位快八十岁的老先生,最近召集了“理想的大学专题研讨会”,著名学者、北京大学教授钱理群严厉批评“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这个事情影响很大。
相对应地,他们提出来一个主张,引起了很大的共鸣:“大学需要乌托邦精神,大学不应是权利争夺场。”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这个事情,要是站在第三部门的角度看,其实并不矛盾。乌托邦精神,和权利争夺场,是一体两面的关系,并不是黑白分明、截然对立的。
为什么这么说?所谓乌托邦,我们可以认为它的特征是,主体的行为超越了当下的、一己的利益。而权利争夺场则恰恰是看重当下的、一己的利益。过去的大学,当然而且必须是乌托邦的。
为什么?一百个人考大学,只有两三个、三五个能考上,国家没有那么多大学。其他人都做了分母。这些人当下的、一己的利益,实际上在被选上的同时,就已经给予保证了。有了铁饭碗,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的奋斗目标,当然是超越于当下利益的,乌托邦精神体现得很好。
现在的大学成为权利争夺场,其实可以看成是乌托邦精神的一种实现。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只有百分之几的人上大学,其他绝大多数人上大学的热情和理想都被压抑下来了。后来的大学扩招,实际上是整个民族被压抑了几十年的上大学的冲动,终于得到了释放。
中国的父母,明知道孩子念了大学也不包分配,但是很多的父母,砸锅卖铁,还是要让孩子读书。这怎么不是在追求道,追求理想呢?
你说大学成了权利争夺场,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迷茫呢?迷茫本身是一种态度,那就是对某种游戏规则、某种价值取向的不认同。这说明很多人对于单纯的权利争夺不认同。很多人不肯把安逸、享乐作为生活的目的。这种目的被爱因斯坦称之为“猪栏的理想”。
比如说,像失足妇女、失依儿童,这些都是中国社会的痛点。光靠政府解决,当然很难。如果参与到相关的救助活动当中去,那就会使我们的人生充满乌托邦式的悲情,会使我们生活得很充实。前段时间报道,中国有2000万留守儿童,有2000万留守老人,有4700万的农村留守妇女。这个群体非常庞大。从政府层面来说,很难解决。中国社会的许多问题,单纯依靠行政手段,或者市场杠杆,已经很难解决,必须发展第三部门。
所以,将来大学生们走出校门,不仅仅可以创办一家企业,还可以到第三部门领域创业,创办一个基金会、协会、民间社团,社会企业,志愿者组织等等。
我们相信,在2009年以后的三十年当中,中国的基金会、协会,各种民间组织,会像第二个三十年当中的公司一样,不是一个两个,也不会只有几千个或几万个,而会是千千万万个。
人才流向慈善领域是大势所趋
2002年,时任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在清华大学演讲时说到,美国最值得骄傲的并不是国防和经济上的成就,而是社区精神(志愿服务精神)。“早在美国立国时,社区服务和公民参与传统已成为美国公民文化的精髓。”
他说,“20多年来,美国有2000多万大学生参与了社区服务学习计划,10多万教师和管理人员设立了有效的课程服务计划。2007-2008学年间,有超过400万大学生参与了志愿活动和服务学习,平均每个学生每周奉献5.6小时,一学年平均180小时,估计创造了71亿美元的服务价值。”
中国几十年来人才的培养和就业模式,就像在河里作坝。第一个三十年,好比在河里作了第一道坝,凡是有文化的人,都进了政府。你考不上大学,那时候乡里还提干呢。最后搞到政府需要精简。这就是水满了,要漫出来了。这个时候国家搞改革开放,很多人下海,到下游去,就相当于在河里作了第二道坝。人才像水一样,聚集在第二个水库里边。现在呢,第二个坝里的水也满了。所以会漫出来,接着往下游走。那么第三部门就是第三道坝。
换句话讲,中国的民间社会,不会永远是一盘散沙,不会永远是没有钱也没有人才。在第三个三十年当中,中国一定会形成自己的民间社会、公民社会。
从目前就业的情况看,第一部门的政府很难进。一个公务员的名额,几十、几百人考。第二部门是企业,企业也不好进。西方社会,像美国,据说11%的人是在第三部门就业。如果中国的民间社会,在第三个三十年能够有一个比较大的发展的话,的确也能解决很大一部分人的就业问题。
公益人的报酬问题
第三部门的工作,围绕慈善展开,以志愿者精神为前提。这个是文化复兴、社会治理的抓手,是目前中国社会发展最活跃的领域,是生长点。
我们观察到,国家这些年确实在开放第三部门这个领域。民政部国家民间组织管理局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探索。基金会申报的门槛在降低,而国家对这个领域的认识水平和管理水平在提高。2008年以来,大量的非公募基金会成立。一些地方,比如广东省,更是走在前面,放开了社会组织的登记。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这个领域的专业人才非常稀缺。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来给基金会办事。有经验的人很少。大家如果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将来都有机会到各大基金会做秘书长,或者项目总监、总干事。据我所知,这些基金会的秘书长,年薪都在四五十万、五六十万。待遇还是不错的。
但并不是说因为这个领域工资高、待遇好,才到这个领域工作,事实上很多人参与进来是不拿工资的。很多人在第一部门、第二部门取得了很好的成就,他的需要是献爱心,参与社会服务,而不是多挣一点钱。这种情况下,参与社区基金,做一志愿者,甚至是理事,能够提高他的生活品质,使他心情舒畅,找到更多的自尊、自我价值感。
有时候,零薪酬是一个好办法,而且是很高的荣誉。我做这个事没拿一分钱,但我全心全意,兢兢业业在做,这是一种多么崇高的荣誉。但是,如果因为是慈善事业,就要求所有工作人员都不拿工资,那又错了。
有的服务具有很高的价值,有的职位需要有专业技术的人长期付出,这个时候,要用到慈善领域的职业经理人,人家靠做这个事吃饭的。这个时候,慈善机构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你就得付出相应的报酬。这个报酬的价格,要尊重市场规律。对这些人才,或者人力,你不能无偿征用。慈善事业是非常强调主体的。是谁在做事,是谁要做事,是谁在倡导一个主张,是谁在实施行动。是你要做事,你就要对整个事件负起责任。你没有相应的技能,别人有,你要用的话,当然得付钱。一般情况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是最简单的问题,也最好是直接用钱解决。做慈善不能排斥经济杠杆、金融工具、市场规律。恰恰相反,却需要充分用好这些工具。
有的基金会所涉及的专业技术和管理,比一般的公司还要复杂得多。这些工作,就不是单个的人能完成的。它必须是高度协同的组织。举例来讲,地球一小时项目,总部在英国,项目团队一共只有十六个人。亚太区的负责人只有两个人,却管理着两万人的志愿者团队。这些管理者,以及志愿者,都是社会的精英。
会有更多的人吃慈善这碗饭,这是时代的大趋势,也是一种历史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