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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一个本土公益机构的诞生」——阮俊东

从一个叛逆的孩子,走上公益之路

 

       从年幼时候满目天际的幻想,直到有目的和方向的思考,二十六岁的我都从未想到过自己会选择做公益!

 

       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农村家庭,爷爷参过军,是国民党,腿部脚踝处中过弹,解放后回到家乡务农。奶奶家算是家庭成分好的,奶奶的父亲是当地的农协主席,但因为家里没儿子在农村被人看不起,也许也就是这个原因,奶奶选择了家里有六兄弟的爷爷。

 

       父亲这一辈有六兄妹,但家里地很少。爷爷在当时会做一些倒卖牛皮的小生意,但因为家里人口多,过的也不算富裕。最大的姑妈淳朴、厚道、本份,带父亲等一些调皮的弟弟时比较包容;大爹(大伯)性格比较保守,脾气较好,会打一些小算盘,但如果动怒的话就很难平息,我认为用固执来形容他很贴切;接着就是父亲了,父亲胆大、性格火爆、身体壮硕,后面我会详细地对他进行描述;三叔,调皮,胆大,但却心细;小叔,老实,心肠好,在老家他的心好人好是大家都知道的;小娘,年轻时候比较爱玩,不听爷爷奶奶话,嫁了一个不靠谱的丈夫,她的丈夫坐牢了,她就自己把三个孩子拉扯大。

 

       父亲上学的时候学习不错,是六兄妹里唯一上过初中的。上到初二,处在叛逆期的他开始逃课,接着就辍学了。主要原因,饿的。父亲从小身体就好,力气大,在老家没人敢跟他过招。力气大代表饭量也大,父亲的初中是在县城上的,没有亲戚朋友,生活费不够吃,长期挨饿让他衍生了辍学的想法,爷爷奶奶也不反对。反正其他家的孩子也没上学,父亲就回到家跟着爷爷跑生意。父亲年轻的时候在老家就比较有威望,我觉得原因有这几个,第一是他力气大,第二是他不欺负弱者,第三是他敢于挑战强者。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原因,父亲在31岁的时候,成为了村官。那时全国第一次村官普选全民投票,我们村子有9000余人,父亲得到6000多票,另外两个候选人3000票左右!就这样,父亲开始了他的第一段村官生涯。

 

       外婆外公家庭比较不错,当时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就能经常吃肉!这也是得益于外公的投机倒把,母亲排行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母亲在娘家的时候应该还是比较受宠的,她和父亲是小学同学,两个人是自由恋爱的。母亲18岁的时候嫁给父亲,一年后我出世了,也就是说我母亲只大了我19岁。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很快进入了角色,但爷爷家这边的情况不好,因为父亲爱玩等一些原因,母亲挑起了家里的大梁。

 

       父母结婚后的第一次困境,是因为父亲买到了小偷卖的赃物。于是他被抓起来,囚禁了八个月,没逮捕没审判。这八个月应该是母亲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她带着我和几个月大的二弟,要种地,要照顾家,还要兼顾爷爷奶奶大家庭的负担——当时三叔,小叔,小娘都还没结婚。母亲告诉我二弟的哭声在老家是出了名的,他可以莫名的哭一个通宵。母亲的坚韧和对生活的信心对我影响很大。

 

       父亲出狱后按他自己现在的说法应该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他开始认真对待自己的社会角色——儿子,丈夫,父亲。接着三弟,四弟出世,我是老大叫阮俊东,二弟阮俊南,三弟俊西,四弟俊北,家里就我们兄弟四个,没有姐姐妹妹。凭借父母的勤劳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我们全家从农村搬到了县城,我也就开始了十多年的学校生活。

 

 

       二弟和我一起上的学前班,我上了一年就和爸爸出门做生意,接着就上了一年级,二弟复读学前班。这一年里我们没少淘气,其他孩子上学很高兴,我和二弟开始就表现出厌学情绪。每天都是母亲用木棍送着我们上学,其间我们动用了四五岁小孩的能有的各种智慧来躲过母亲逃学。上一年级因为没有任何的学前基础,我在班上基本倒数,父亲开始了奖惩制度,年级前五要啥有啥。也谈不上什么奋斗,我也就是开始留心学习这回事,从三年级到五年级,我因为排名在班级前五而收到过各种奖励,还有一只到现在都还会经常想起的狗!可能因为比较早熟,我在六年级,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早恋,开始叛逆,也可能是家里阳刚之气太重。我基本用拳头说话,在学校也开始各种打架。当时还拉过几个小联盟到其他学校打架,学习这件事也就因此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小升初时只上了县城一个普通的初中,父亲因为不甘心,便托朋友,找关系,让我到市里一所重点学校念书。过了一学期,我就被开除了,原因有打架,逃课,外带赌博。因为我不会理财,生活费基本不够用,赌博运气还好。因为这些原因,我初中转战过几所学校,而赌博都是我很大一部分的生活来源!在初中念书期间,我和初恋女友开始异地恋,我在市里,而她在省城。

 

       被市里重点初中开除以后,我回到县里。父亲又托朋友,找关系,让我上了县一中的重点班,上了一学期我又被开除,原因无非还是打架,逃课,赌博,顶撞老师。期间我和父亲沟通说我不想上学了,想学做生意,却招来了父亲的一顿毒打。于是我换到一所封闭式、半军事化管理的学校,留级继续上初一。上了一年半就被老师劝退,他觉得我不适合上学,或者应该换个环境。我和家里沟通又是一顿毒打,又换了学校。我去到县城里次一点的学校,上初二下学期。去的时候因为地方小也有些老朋友,我又开始聚集起一个小团伙,朋友被欺负替他出头,打了欺负他的其他团伙。晚自习时被我打的其他团伙成员告诉我,自习后见。我心想闹不出什么花样,果断提前到约定地点等待。没有想到,当时十多个二、三十岁的大汉猛冲过来,不到三回合我便被放倒,遭受无数拳打脚踢的我满脸是血。打完架我独自往家走,见家里没人把脸洗了,用家里的电话召集伙伴准备复仇。准备出门时撞上母亲,“复仇计划”被识破,而俊北看到脸盆的血被吓哭,当时他只有八岁左右。母亲训斥了我一番,准备带我去医院,俊北悄悄对我说:“大哥我同学的哥哥有刀子,明天我帮你去借,我和你一起去复仇。”家里阳刚之气果然太重,因为俊北当时只有八岁!去医院检查之后,医生诊断说是不太严重的皮肉之伤,只需要修养一星期。母亲去找学校要说法,却不了了之,学校还顺便把我开除了。母亲很气愤,父亲很冷静,接着找学校,我换了个学校继续上学。初三上了一学期,我心意已绝,决定离家出走,还约上了伙伴,顺道去见了初恋,想带上她一起走。她问我:“我们去哪?”我告诉她去西藏,那是个自由的地方,她继续问:“以后我们怎么办?”我大义凛然的说,我养你。她告诉我,我们都还太小,于是她不走,我和伙伴继续上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女人确实比男人成熟得早。我和伙伴找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离家很远,很落后的村子住下,但这里却是我们的世外桃源。后来家人联系上还在上学的初恋女友,觉得她绝对知道我们在哪,而她也的确知道。家里人告诉她我母亲病得很严重,她把意思传达到,让我们自己选择。不存在选择,我母亲病倒,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挡我回家。于是我叫上伙伴,回家!辗转四天回到家里,发现被骗了,母亲并没有生病。我心想估计又是一顿毒打!结果父亲很冷静,并没有打我。母亲还做了好吃的,他们也不提上学的事了。就这样,我安稳度过了一个月。喜讯传来,家里和亲戚家合伙打算做矿生意,买了一座矿山让我去守,离家一千多公里!出发,去到达目的地,父亲笑了!让我选要么留在这,要么回家上学。我果断选择留下,父亲绝望。矿山处在原始森林里,进入森林后连阳光都进不来。住的地方三个房间是竹子编的。喝的,是水。吃的,是米饭。当地没有穆斯林,所以基本没肉吃,雨季到不了集镇就吃野菜——芭蕉花、芭蕉心,但我很开心!

 

       父亲待了三天就走了,留下了我和另外三个表哥。其中有两个稍大的表哥,大表哥25岁,二表哥23岁,三表哥18岁。三表哥的情况和我相同都是来劳动改造的。父亲刚走改造就开始了——大表哥让我们砍柴,我说大表哥你开玩笑吧。他说没开玩笑,不干活没饭吃,因为这里没通电,烧饭靠砍柴,灯光靠一种很特殊的石头和水混在一块就能点着。像油灯一样,好像叫电石灯还是什么的。就这样我在原始森林里待了三个月。这三个月让我更加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适应能力,并且还爱上了这里的一切。走的时候,我居然很舍不得,我想老爸知道肯定很失望。

 

       回去就接着上高中,那是没经过太多思考挣扎的,家里让我上我就上。高中在省城的一个私立高中,唯一让我感受到的是那种从自卑变得自大的自己。一个贫困县城里的人来到省城上高中,我和同学的生活方式不同,生活节奏也不同。大家聊的不一样,我为了获得别人的尊重和关注就各种叛逆——和老师争吵,和校领导争吵,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关注。期间有个插曲,我写了一篇作文获得省级一等奖,但我不开心,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后来,没经过太多的考虑,我还是选择了辍学。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坚定,现在知道了,是因为我想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新生活的开始,步履艰难,我经历过各种失败。出于自尊,我17岁开始选择创业,经历两次返贫、负债。坚持下来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自信,第一次创业是贩私烟,因为政策不允许,加上自己没经验就失败了。在首次创业失败的同时,我失恋了。因为所谓的异地恋,我和初恋分开了。失业、失恋的双重打击,让我大病一场——我得了肺结核。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低谷,也切身体会到了各种小说里所说的低谷的滋味。我开始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责怪自己,对自己的一切都不认可。至于怎么走出来的,我想是因为我想到了自己曾经在矿区深山老林的生活,认为自己的适应能力强,就算我回到最原始的生活方式一样能活的很好。第二次失败是在23岁,因为之前的一些努力,或者成长让我得到了很多认可。因此这次的失败对我来说更重一些,我通过药物来解决睡眠,通过运动来获得自信,通过读书来让自己有信心面对生活,过程是很痛苦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生活这样对待我,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不甘心难道就没有我的路。我告诉自己不会的,会有的,我相信。于是我跑步,看书,跟各种所谓的成功人士待在一起。听他们讲述成功史,听他们分享创业经历。最后我否定了他们,得到了自己思考,沉淀给出的答案是——通过合作,包容,共同的理想,或者共同的利益才会获得成功。2014年6月,我成立了商贸公司,家里面帮忙借了房产证贷了款。8月,我有一些思考觉得可以实践,便开始筹备商会。9月,我成立了鲁甸青年创业商会。“道相同,利相共,心相通”,这是商会的理念,它有活力的活下来了!活下来了,但缺了点东西,缺了我们内心的另外一种需求——精神层面的,接着我们开始慰问老人,去特教学校做活动。持续了一年!有了新的收获,也有新的思考!而“鲁甸8.03地震”,让我真正走上了公益这条路。

 

       8.03当天下午,我在和朋友踢实况足球。地震了,因为在县城也不觉得有多严重,加上鲁甸之前也震过两次,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朋友全聚到我公司里聊天,结果刷朋友圈看到有人死了,有人被埋,情况很糟糕。不知道是对家乡的感情,还是年轻人的英雄主义的驱使,但我知道我必须进去。

 

       当天晚上到了火德红,通过和当地派出所对接,我知道火德红可以到达重灾区的龙头山光明村,就立马带上工具和简单医疗用品协同当地派出所前往光明村。当天晚上下了我活到现在觉得最大、最恐怖的暴雨,闪电就在面前劈下来,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暴雨导致到光明村的山路严重塌方,车路已不通。当地政府人员经过考虑决定与我们一起先安全撤回火德红镇上,明天再开始行动!凌晨三点大家分头住下,我们很大一部分人选择睡在车里,我和另外几个骨干与当地派出所的几位负责人开了个小会之后也住下了,大家七零八落的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我和良雄睡一个床位,他是我初中同桌,关系一直很铁,他大学毕业后我们成了生意伙伴。他腿还受过重伤,我让他保持清醒,如果遇到余震尽量保持冷静。我就这样睡下,心里还思考了一遍明天的救援。刚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余震来了。我能清晰听到房屋晃动的声音,但大家也都没多大动静,可能因为太累了。通过鲁甸多次地震的状况,我们还做了个简单的评估,震级大概在五级左右。

 

       8月6日凌晨五点半左右,我被睡车里的伙伴叫醒,他告诉我武警到了,还带了一批挖掘机。商会救灾队马上集合,开始分工,第一队协助武警抬运伤员,选了一批退伍军人出发;第二队为车队往李家山堰塞湖方向转移群众;第三队在镇卫生院对面设点,协助卫生院工作,同时负责对外联络。

 

       大约上午九点左右,第一批从李家山转移到镇上的村民中有个老太太,大概70岁左右的样子。她坐在我们设点旁边的台阶上把裤管挽了起来,我看到她的腿应该是被压伤了,卫生院当时也不接受伤情不太严重的人,我们队伍里一个学医的伙伴就帮她简单处理伤口。没想到老太太拒绝了,并且还激动、急切地问我们还去李家山不,她的邻居还没转移出来,水位还在上涨。当得知我们还要下去转移人之后,她自言自语的说到,虽然和邻居平时有矛盾,但年轻的时候关系还是挺好的!也许这就是社区之间的关系。

 

       撒坤是我们商会的秘书长,他比我大一岁,经营着一家餐厅和一个KTV。因为工作原因他经常熬夜喝酒,但他自告奋勇带了一个救援队去协助武警搬运伤员,也就是由退伍军人组成那支救援队。当天晚上9点左右他回到了点上诉说他的工作,连续三次协助武警把伤员从山脚下,抬到山顶公路旁等待车子转运。第三次的时候体力支撑不住了,加上没有水,他就让队友先走,一个人在路旁睡一会儿。他告诉我说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快蒸发完了,并且还想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女儿,自己的老婆。休息了一会儿后,他靠偷村民家八月份的酸梨,捡路边别人喝剩下的矿泉水,支撑自己走到路边搭车回来,他说这种经历一生只有一次!

 

       我们救援队有十多个退伍军人,有武警也有解放军。陈正响,高中毕业参军,部队全军大比武第二名,拿了个三等功转业回家在一个乡镇的办公室,抓计划生育,典型一根筋。吴昊,大学生毕业参军响应国家的号召,退伍后准备考特岗,乡村教师。可能是他们太投入了以至于我每次叫他们名字的时候他们两都会响亮的说一声 到。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我们进行了总结,梳理了当前我们面临的问题。第一是交通问题,由于持续下雨,光明村的路越来越难走,我们的车已经快驾驭不了了。第二是物资问题,我们带的食物和水快没了,商会要进行采购,不仅要解决我们自己的吃喝,还要协调物资到光明村的两个社,房屋垮塌,粮食被埋,需要尽快解决大家的物资问题。第三是中学安置点的问题,中学的安置点还没建好,村民还没地方居住,需要尽力协调。十辆车,我们三十多人,轮换睡觉,带着疲累的身体和满腔的热血!

 

       越是深入的了解,越是问题越多,问题越多,越感到无力,越是无力越是气愤,对自己无力的气愤!我们能做什么?可以解决什么?每天都在讨论,最后有了一个最直接,也是我们能做的。留下来,坚守在这里,用我们的青春,看能不能有一套改变的方法,我们经常说我们是一群脑子有问题的人。但更多的是我们是一群理想主义者,理想支撑着我们前进,支撑我们解决我们面临的家人,生活,挫败等一些很现实的问题。可能是在原始森林的几个月给了我勇气,也可能是在上学中与人斗给了我勇气,更可能是自己屡次失败爬起来给了我勇气。坚守,改变,价值,我的公益路才开始!在我的公益路上,我不是一个人,我的身边有着一群伙伴和我并肩同行。

 

 

在公益路上,泉心人并肩同行

 

       在紧急救援过后,我们决定留在火德红,坚守在这里,用我们的行动去推动改变。于是,我们成立了泉心,让我们从一个志愿组织逐渐迈向专业组织,而我的公益路,也从一个人的公益路,变成一个团队的公益路。泉心的机构愿景是“坚守、改变、价值”,这个愿景是我们机构每一个人共同的目标。但从一个志愿组织蜕变为一个专业组织对我们来说有着很多的挣扎与考验,其中最困难的是机构人员的能力建设与大家选择走上公益这条路所面对的困惑。主流价值观影响下,机构面临着来自外界的不理解和质疑。这一切都需要我们机构不断的对话,磨合,而机构内部的包容与沟通更是重中之重!但包容与沟通必须先从机构内部的互相深层次了解开始,共构生命共同体,并肩同行!泉心,从最初一群志同道合的志愿者的联盟,到如今成长为一个专业化的本土公益机构。这不仅是一个机构的诞生的过程,也是一群人共同成长,相伴同行的过程。在公益的路上,泉心人并肩同行。

 

阮朝晋

 

       阮朝晋,是第一个加入泉心团队的成员。他和我一样,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的父母有着传统中国农民与生俱来的善良与勤劳,他们生活节俭、朴素,这也使得他从小形成了艰苦朴素,不怕吃苦的性格。

 

       朝晋的父母很重视对子女的教育,为了让他们能有一个更好的受教育的环境,朝晋七岁的时候,父母带着他和弟弟妹妹搬到了县城。朝晋因为换了新的环境,身边也没有熟悉的小伙伴,而开始变得孤僻起来。那个每天与小伙伴在田间地头嬉戏玩耍,性格活泼开朗的朝晋从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孤僻、内向,不善与人交际的朝晋。渐渐的,他开始厌学,在多次和父母沟通后,他在初二选择了辍学。在家待了一年多,在父母的劝导下他又到昆明念了中专。他选了自己喜欢的电脑专业,想着能够在那里有一个新的开始。但没到学校几天,就跟同学打架,开学之后也发现自己没太大心思好好念书。于是,他继续逃课、打架,就这样浑浑噩噩在中专度过了三年。

 

       毕业以后,朝晋在昆明电脑商场找了一份工作,做的是电脑维护。工作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自己掌握的知识太少,难以胜任那份工作。他意识到,当自己离开学校,真正踏入这个社会的时候,才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和失落。那一天,他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自己在学校度过的那三年时光。然而他并不想就这样回去,他开始不断地尝试,不断地探索,他去移动公司做过话务员,去餐厅做过传菜员,去中铁二十三局做过驾驶员……就这样,他不断地在寻找,不断地在尝试。一直到2012年,或许是累了,或许是迷茫了,他最后选择了回家。在家的两年里,他帮着家里的商铺开车送货。

 

       2014年8月3日,鲁甸地震,朝晋也自此与公益结缘。地震当天,因着他丰富的驾驶经验,他成为了往返在县城与火德红之间的志愿者。当天晚上十点,他在给第一批志愿者送进一批补给后,便一直负责运送物资补寄到火德红物资仓库。此后,他开始运送救灾物资到受灾严重的村社,从龙头山镇光明村,再到火德红镇李家山村,火德红镇受灾严重的几个村他都有到过。在参与803地震前期救灾的一个多月里,他发现自己作为一名志愿者,在这段日子里收获了很多。于是,他留下了,成为了救灾队的一员。

 

       之后朝晋在火德红各个村社走访调研,从救灾阶段到恢复重建阶段,积累数据,探访各个村社的孤寡老人。救灾队在参与救灾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地方早在地震前就相当贫困,而就是在这片贫困的土地上还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的生活无依无靠,甚至无法做到生活自理,他们终日无人陪伴,只得昏沉度日,他们中有人终身没有嫁娶(成家),或者在早年便失去了伴侣,现在上已失了父母,膝下又无子女;又或者身体残疾,或者精神恍惚,浑浑噩噩,在巴掌大的“家”里昏昏度日。于是朝晋所在的救灾队迅速将灾后的工作转入数据的收集,他们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徒步进入村社内,了解孤寡老人的数量和具体信息,并为其采集图像,然后将所有采集所得数据进行归纳和整理。与此同时,救灾队成立了现在的鲁甸泉心青少年社会服务中心公益组织,并制定了四村的孤寡老人陪护计划。

 

       对泉心而言通过组织成员的长期陪护让老人感受到亲人的温暖,也是机构成为自我价值的体现。陪护内容包括做饭、打扫、帮助其采购急需的生活用品、陪伴其聊天、做农活、进行简单的身体检查等,倾听老人诉说他们的故事和了解老人的真实想法,目的是让老人感受到来自社会的温暖,弥补他们缺失的亲情。

 

       朝晋,从803开始,走上了他自己的公益路。从一个经历过挣扎、徘徊的男孩,因着一场地震,走上了农村发展的公益路。他内心细腻,当他下村走访看到亲人之间为了外在利益冲突而反目,他会感到莫名的气愤;当他看到路过的小女孩一手拿着书一手还牵着牛,他会感到莫名的心酸;当他看到无人照顾的孤寡老人对生活的渴望和乐观,他会感到莫名的无助……而正是公益路上经历的酸甜苦辣,和内心的坚定信念,支撑着他在公益这条路上勇敢前行。

 

邱兴彦

 

       第二个加入泉心的,就是邱兴彦,在机构我们都叫他“邱哥”。邱哥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他一路寻着自己,寻着梦想,从安徽走进了云南,走进了鲁甸,走进了火德红。

 

       邱哥生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家里可以说是书香门第——爷爷那时是学校校长,父亲也是教师,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他儿时的同龄人还在玩泥巴,躲迷藏,抓泥鳅的时候,他就开始在家里看书。他不是孤僻,也算不上早熟,他认为那时的自己在玩“书”。他的父亲有个书柜,在他印象中是非常高大的,好像那里有他一辈子也看不完的书,从山海经、春雪瓶到三国、唐诗宋辞,以及感觉很高大上的说文解字和古文观止,书就是他的游乐场。

 

       小时候,他的父母都很忙,他经常要去奶奶家吃饭,他的奶奶是个勤俭持家的人。爷爷常期在外,家里几乎是她一个人撑起。邱哥的家人都很忙,所以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和书在一起。书是他的伙伴、他的老师,也是一个村子没有的天窗,她陪着邱哥成长,并且带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儿时的他在家长和别人的眼里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但也是一个没有和生活环境融合的孩子。可是,时间没有给他太多的机会。

 

       在邱哥读小学的时候,他尝试着更多的和大家接触,虽然孩子是单纯的,但是家长的关系还是会影响到他们的成长。儿时的他很想和家里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很想给他们讲故事,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并没有机会和他们在一起。直到有一天,他的奶奶去世了。从那一刻起,他体悟到了书上的生死离别,人情冷暖。此后,家里的变故也接踵而至。“因为家庭纠纷,父母和别人发生了争斗,为了我们的安全,在我小学没读完就和弟弟离开村子,这一走,就是好多年。”这忽然而至的改变,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河流中的落叶,因为一块石头的出现,去往了一条新的河流。他转学去到外婆住的村子念书,他成绩开始变得愈来愈差。新的环境和内向的他还没来得及相互拥抱,他很快又来到县城读中学。面对更大的校园和更多的同学,他开始更多关注自己。他开始习惯象是一个过客,穿梭在不同的风景里。因为不停的转学和内向的性格,他并没有机会给身边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时常还来不及说你好,就已经不得不告别。在一次次短暂的相遇和告别过后,他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尽管孤独有时让他难以承受。

 

       离开学校来到社会,邱哥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他表面温和,看起来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但他的内心却早已习惯于冷热变迁。他去过很多城市,遇过很多人。在这种漂泊的生活里,城市在他的眼中都是一个样,唯一不同是的遇见的人。他在台州遇到一些家乡人,知道很多人很迷茫,但也想有所作为;他在青岛遇到初恋,从那时起,他知道了什么是责任;他在常州遇到音乐和室友,知道大家用自己特别的方式,来表达对生活的看法;他在南通遇到“无业游民”,知道有那么一群没有“身份”的人,为了生存而从事着各种“低下”的工作,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拥有快乐。后来的日子,他摆过摊,做过服务生,当过操作工,也搞过建筑,开过出租,做过运输,干过餐饮,也混过社会,和“罪犯”为伍。

 

       他说自己读书的时候曾因为生活费少,长期营养不良(而且那时他读的是武术学校);他也曾十几个人没地方住,挤在一个十来平方地方睡;他也曾有过流落街头睡大街,甚至想去捡别人丢下的半个包子的时候。在他有过这么多经历,看到过那么多人的生活,他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卢梭说过:“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这三种纯洁而无比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这三种激情,就像飓风一样,在深深的苦海上,肆意地把我吹来吹去,吹到濒临绝望的边缘。” 邱哥告诉我,他那时的痛苦、迷茫、不安、挣扎大抵都和这些有关。他想凭着这一切的经历,在内心深处找到回应,而他的愿望越强烈,他要承受的也越多。生活和理想,在他看来就象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为了理想而生活,还是生活承载了理想?这似乎是个谬论,但他以爱情和责任为名,开始在生活中寻找和尝试。那段时间,是他一个人的战斗,犹如一艘重负的小船,在无际的大海上漂泊。就这样,他又在城市里游走了五年,他觉得也许需要更多不一样的人和事,才能给他更深的反思。这些年,他觉得自己一个人陷得太深,于是他放下一切,出发了。

 

       他选择了在路上,在未知的世界中,在各式各样的生活里,去寻找心灵的共鸣。他选择了远行,他选择把自己交给了未知的远方。他去了西藏,去了那个很多人都向往的地方。你若问他那里是什么样子?他也说不好,他会告诉你:“她也许不是想象的那样神奇,但值得你一去再去。路上的风景不同,心情感触也不相同,但是去到那里,每个人多少都对过去和未来,自己和世界有所重新认识和反思。人生也是一场旅行,她的意义不是终点,而在过程。人类终将消失,人与世界的关系难免尴尬。我们的意义只能在于人类本身,那么延续物种的本能是社会共性。而所谓幸福,价值的体现在于为自己而活还是为责任而活。”

 

       从拉萨返回的途中,邱哥得知鲁甸发生了地震,那时他在四川的亚丁。他看了看地图,觉得自己离那里不远,便选择了上路。也许对他而言,803是一次偶然的契机,让他自此走上了一条名为公益的路。开始邱哥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关于救灾,他能做的不再只是隔空捐钱,而是可以亲自参与。他认为自己是没有理由走开的,不然将是自己人生中无法忘怀的痛耻。几经周折,他来到鲁甸,又机缘巧合加入青商会救灾队。当时关坤(商会负责)问他能待多久?他说一周,如果有需要再说。那时的他只是想看看灾区是一个什么情况,看看他能做些什么。他心想前期救援结束后,他将继续远行。

 

       但现在,火德红已经成为了他的家。前期救援结束后,邱哥并没有选择继续远行,而是选择了留下。他从一开始参加商会的救灾队,到后来机构成立,到现在坚守社区。我们一路走来,有救援时冒死前行的热血,有出任务时皮卡车后厢合唱的快乐,有队友外出家里再晚也要等待的温暖,也有因天气和道路等原因无法及时解决问题时的郁愤,也有儿童的“纠缠”,老人的“谢谢”和下村永远抽不完的烟,我们相伴同行,共同经历过这些感动。

 

       我们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或者我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这就是我们的梦想和想要的生活吗?如果上面那些并不能成为理由的话,那么我想说,你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你走什么样的路。邱哥的人生可以说是一个从自我到寻找的过程,生活给他更多的思考,让他知道理想在他生命中的位置。“我或许败北,或许迷失自己,或许哪里也抵达不了,或许我已失去一切,任凭怎么挣扎也只能徒呼奈何,或许我只是徒然掬一把废墟灰烬,唯我一人蒙在鼓里,或许这里没有任何人把赌注下在我身上。无所谓。有一点是明确的:至少我有值得等待有值得寻求的东西。”——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

 

       邱哥说:“我将永远相信,那怕穷极一生也没有找到,世界上总有一种美好会让我内心安宁。我不知道这条最终的尽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长,路上会遇到些什么,我只知道,我们带着一份希望,尽心尽力,发现生命中美好事物的种子,和它一起成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所有的参与者,自己的生命的体验会得到丰富,而这些美好的种子也会有更多的机会寻找适合它们自己枝繁叶茂的土地。”

 

       我们一起在路上,在这个美丽而又落后的县城,为实现社会共同尽责,人人能有平等、自由的权力而在此战斗。

 

樊云善

 

       樊云善,是第三个加入泉心的成员,作为机构最年轻的男性,我们都叫他小樊。小樊是云南宣威人,作为家里最小的男孩,自小倍受宠爱。也是因着803鲁甸地震,他从宣威北上来到了鲁甸

 

       2008年汶川“512地震”,他本该坐在高三教室突击,备战高考。事实上他却待在家里,百无聊赖。那天下午,他慵懒地躺在家里看电视,从地震被报道的那一刻开始,也许某些东西就埋下了伏笔。2008年5月19号,汶川地震一周公祭的那天,在小樊奶奶生活的小县城里,公祭的警报拉响了。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不同了。对他而言,沧海一粟这个成语不再是字典里的解释了。此后每当他看到这个词,他联想到的便是生命的渺小与短暂。

 

       2014年7月,小樊在西北塞上江南做了一段时间的网店后,他发现自己对开网店这件事渐渐失去了激情。他感觉自己需要从别的事情中,去寻找更多的人生意义。于是他买了车票,从西北的塞外回到家乡——云南。7月底,小樊回到老家的时候,正值每年的烤烟的时节。8月3号那天,一如既往,小樊还是躺在家里看电视。地震发生的时候,他明显感到了震动,但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那时的他,以为是只屋后路过了一辆载重较大货车,造成了这样的一次震动。而当他出门看见院子里异常兴奋的狗,他意识到,这是一场地震。电视里关于地震的报道,立马接踵而至。“云南鲁甸地震了,震级6.5级。”他心想:“鲁甸?在哪?在昭通。”这一次,地震离他近了。他觉得自己的青春不应该像现在一样,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青春应当是什么样,但他觉得一定不止于此。

 

       经过一夜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谎称自己要去城里找同学,就这样骑着他的燃油助力车出了家门。他把车放在亲戚家,买了车票去昭通。就这样,他开始了他的志愿者服务生涯,他踏上了他的公益路。从昭通昭阳区火车站第一名志愿者到四只手救灾物资的搬运工,从物资转运的大后方到地震的重灾区,到处充斥着和他一样的志愿者,这些志愿者中有专业的,非专业的,做事的,打酱油的,团队的,个人的,各式各样……小樊,就成了其中的一员。

 

       时间来到8月中旬后半期,救灾的部队开始撤离,救灾的志愿者、组织也纷纷撤离,留下来的组织寥寥无几。灾难过后,大家总要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中去。当时正值夏季的尾巴,秋季快要到来,小樊心想:“不知道这边的秋季冷不冷,冬季冻不冻?我到过的那些地方的人们会怎样生活下去?”带着诸多的疑问和羁绊,他踏上了回家的路。说到回家,他的心里免不了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毕竟他是瞒着父母去鲁甸做志愿者,他倒不是担心父母疾风骤雨的政治教育,而是担心自己的举动给父母造成的伤害。到家以后,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的父亲告诉他:“那天晚上你没回来,我们就猜到你去哪了。”在家的那段日子里,他向父母袒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还想回到鲁甸继续做一些事。尽管父母内心充满了忧虑,但他们选择了妥协,选择了让他去追寻自己的内心。

 

       回去昭通之前,小樊见了一个数年未见的同学,她并不理解他为何做了这样的选择,她对小樊说:“你只是找不到其他可做的事情而已,所以你选择回去。”带着同学的这番话,他回到了鲁甸。8月28日,小樊回到鲁甸。第二天,小樊便认识了杨瑾芳和阿松,继而又加入了救灾队。因为他想在灾区留下来,便选择了和这群志同道合的人并肩作战。那时的他,第一次了解到“社工”,他发现成为一名“社工”,就可以让自己把做好事当作职业。于是,他第一次明确了自己的志业——社会工作。

 

       和机构的其他成员一样,小樊也不具有专业的背景。于是和我们大家一样,最初都是凭着自己的意愿走在公益这条路上。机构成立之后,我们开始一起不断地学习、培训,去了解社工,一步一步摸着石头过河。我们也渐渐从一个依着情怀、意愿而行动的机构,迈向一个更具有专业性的机构。这一路上,每个人都和机构一起成长着,一起经历着。

 

高敏文

 

       高敏文,一个自诩单身文艺青年的公益人,也是泉心的第四个成员。他一直与地震、救灾,有着某种不解之缘。作为一个70后,在机构我们都叫他“老高”。老高家在深圳,父母退休在家,家里还有个80后的弟弟。

 

       老高自小就是个性格放荡不羁、任意妄为的人,3岁开始他便骑着他的小三轮自行车往远处亲戚家走,好几公里的距离他去过几次都能找到。而那个时候,是没有电话的,家里人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只有到处去找他。在他5岁那年,他在深圳市区独自一人去找舅舅,结果迷路了,家里人从早上一直找到晚上凌晨才找到。他说那次是一群好心的叔叔把他从路边捡回家,然后帮他挨家挨户地找,最后幸好遇到他爸爸的老乡,所以回到了家。老高说也许是由于有那样的过去,他后来做事都会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帮助别人。

 

       初中读书的时候,老高叛逆不听教——打架、吸烟、欺负别人、顶撞老师、被学校送去育新学校改造等等,都成了老高初中生活中的家常便饭。老高说,他真正的改变是在初二时候。黄家驹的离开,让他从此懂得什么是理想,什么是坚持,什么是人生。

 

       毕业后,老高去过酒吧唱歌,做过保险,在家里帮过忙,在移动公司上过班,也在广告公司混过,在公益机构做过,自己做过小生意……老高在他20几岁的时候,便开始接触公益。2000年的时候,老高加入了深圳义工联学生服务组,那个时候他们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困难家庭的小孩,给他们补习和平时的一些陪伴、活动等。他当时的心里想法也是特别简单,能帮助别人就好了,也没有太大的专业性。2008年,四川地震,又一次改变了老高的生命轨迹。那年地震,让他找到了自己除了音乐之外的追求——公益。

 

       2008年5月底,老高报名去四川参与救灾,可惜一直没有等到消息。在6月初的时候,老高到了深圳义工联去咨询情况,去询问参加救灾的条件,得到的答复是需要医护或者是心理咨询师证才会被选上。而且要条件非常优秀的志愿者才能去,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去寻找另外的途径。老高从一个从前线回来的志愿者朋友口中了解到了灾区的情况,便更加坚定自己要去灾区的信念。出发之前,老高遇见了义工联的汪大姐,了解到她们在灾区办了帐篷学校,于是他决定去帐篷学校支教。6月24日,在一番简单收拾以后,老高从深圳出发去四川,那是他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离开广东,第一次去到灾区现场。由于飞机晚点,老高到成都的时候已经下午6点多,到昭觉寺长途汽车站都已经晚上8点了,正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开往德阳的车。晚上10点,老高到了德阳,看见满街的帐篷,和没有灯光的楼房,他知道自己除了去绵竹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在一番寻找之后,终于找到一辆出租车愿意载着老高去帐篷学校。到了绵竹后,地震后的创伤,晚上没有路灯的漆黑,让老高害怕了,夜很安静,摇摇欲坠的楼房,满街的帐篷,一些没睡觉的人在帐篷外的哭喊声,让他感觉到那种恐惧,那种不安,而特别是到了茶盘街(通往遵道的路),两边几乎倒毁的房屋,狭窄的小巷,那种气氛,让人窒息,让人知道活着的意义有多重,车到遵道,司机还是一直帮他去问路,最后在快12点多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帐篷学校。可惜学校里只有空空的帐篷,没有一个人,没有灯,什么都没有。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一个男青年的出现,让他顺利和大家会师,也就此开启了他的支教生活。

 

       最初老高只打算在帐篷学校待一个星期,教了一个星期,他开始犹豫是否要离开。看见小孩的天真和渴望,他选择继续留下来,和孩子们一起经历了余震、暴雨,哪怕自己生病了也坚持给孩子们上音乐课。就这样,他最后留了一个多月,直到孩子们复课了才走。而那一个多月,让他和孩子们产生了牵绊,8月初回到深圳的他,12月又回到了四川。这一次,他没有给自己定期限,他的工作也从支教变成了社区工作,在村子里走访、调研、物资发放……这一年过年,他选择留在了四川。这一次,他一直待到了2009年9月,在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后,才回到深圳。这一年的志愿者生活,用光了他所有的继续,回到深圳的他,开始想念绵竹。

 

       2010年4月14日,青海玉树发生地震,他又从成都出发前往玉树,在玉树待了3个多星期。2011年10月底,老高又回了一次四川。2012年6月24日,云南永宁和四川前所边界发生地震,2012年9月7日彝良地震,他也都去了,他又把自己所有钱财用在了这些地方。当老高想要回深圳的时候,2013年4月20日,四川雅安又发生了7级大地震,老高又像地震专业户一样赶过去,在雅安,他开始运用之前学习到的救灾及社区重建经验,不再象是从前一样,只是救人、发物资。那时起,老高就开始在灾区开展村民生计扶持项目。除此之外,他们还在雅安芦山县推动恢复乡村文艺队伍、陪伴留守儿童、补习等项目,并在2013年和2014年两年举办公益夏令营。而老高在灾区的那些行动,都是在没有现金和物资支持的情况下自发开展的,他们坚信有一天自己的行动会获得认可和支持。

 

       2014年8月3日,云南鲁甸6.5级地震,老高在雅安夏令营结束后,选择来到了鲁甸,继续着他地震专业户的旅程。在初期,老高是代表中国生命关怀协会在火德红参与救灾。在前期就在结束后,他到了龙头山镇营盘小学支教了一个学期,之后又回到了火德红参与灾后重建项目。在这里,他加入了泉心。因着泉心有一群“特别的人”,因着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信念和理想,我们走到了一起。

 

       泉心,一个云南鲁甸本土的公益机构的诞生历程,也就是机构每个成员成长的故事。无论是我、朝晋、邱哥、小樊还是老高,大家都经历过从不具备专业性志愿者的迈向掌握专业理论知识、工作方法、工作技巧的社区工作者、社会工作者的历程。泉心的诞生,也是经历了从民间志愿组织,迈向民间专业社会组织的历程。我们每个人都是泉心的一员,都在和泉心一起成长,一起经历,一起见证着我们的坚守给社区带来的改变,一起坚守着我们共同的价值。

 

       “坚守、改变、价值”——这是我们泉心,不变的初心。在我的公益路上不是一个人披荆斩棘,孤军奋战,而是一个团队,相互支持,并肩同行。

 

 

作者介绍

阮俊东

鲁甸泉心青少年社会服务中心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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