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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之弊,被扭曲的共享经济

       最近,俞敏洪老师在一个企业家论坛上讲,“在解决一个痛点的同时,带来了无数其他的痛点,这样的商业模式自然不会受到大家欢迎。”

       现在,共享经济概念下的滴滴顺风车、P2P金融、众筹平台、共享单车等诸多商业模式,都在中国经历着“解决一个问题,带来更多问题”的尴尬局面。

       共享经济建立在移动互联网快速的信息传递与协同能力之上,一个层面是将过去分布式的社会资源,以点对点的方式组织起来;另一个层面是利用物联网平台的传感器,将所有的人与物链接起来,构建一个横向的规模经济,形成一个全球性的协同共享系统,从而最大限度地降低产品与服务的边际成本。

       在共享经济对未来的展望中,每个人都是管理者、生产者和消费者,每个人都可以让自己闲置的财产变成生产工具,每个人也都可以用非常低的价格,去消费别人的闲置资源,从而最大限度地提高人类的福祉。

       按照共享经济的畅想,滴滴顺风车的协作模型是:假设一个人自驾车要从海淀的北京大学到朝阳区的第二外国语大学办事,他可将车里的空闲座位通过滴滴顺风车的协同平台,转让给在同一时间内要去同样目的地的人。

       这样的协同方式,在降低自己出行成本的同时,也降低了搭车人的出行成本,对总体的社会资源是一个巨大的节约。

       这种分布式、点对点的陌生人协同模式,听上去很美。

       但现实的情况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以一对一的方式组合在一个半封闭空间里,其中弱势的一方随时随地都面临着被伤害的风险。

       特别是滴滴顺风车后来把宣传定位于社交,定位于中年男性对年轻女性的社交时,无疑是把年轻女性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在理想的共享经济模型中,分布式、点对点协同模式是横向的规模经济,而不是由某个公司作为中间人对价值链进行垂直管理,并以此获利的传统经济模型。

       简言之,在共享经济模型中,滴滴顺风车只应是一个协同平台,一个公共规则的受托制定人。在这个平台上,每一个人都是管理者、生产者和消费者,彼此通过一套公开的相互评价机制,去建构每一个人的信用体系,继而保证整个体系的正常运营。

       理想的模型很美好,但事实很残酷。

       据不完全统计,过去四年里,媒体公开报道及有关部门如法院处理过的滴滴司机性侵、性骚扰事件,至少有50起,几乎每个月都有。50个案例中,有两起故意杀人案,有19起强奸案、9起强制猥亵案、5起行政处罚案件、15起未立案的性骚扰事件;涉及50个司机,53名被害人均为女性。

       事实上,在三个月前的“郑州空姐”案之后,北京市海淀法院网还发文表示:“滴滴平台所衍生的刑事案件数量,远高于为公众知悉。作为一个深植于日常消费、掌握海量数据和交易量的公司,现在也许是时候要求滴滴出行拿出彻底整治的方案了,而这显然不是100万悬赏和暂停现有注册审核能够解决的。”

       一切正如海淀法院的断言,滴滴顺风车5月推出“史上力度最大的整改”,但滴滴司机对女乘客的性骚扰并没有终结。

       5月17日,北京昌平的毛悠儿,被滴滴司机尾随。报警后,司机说,想要她的微信号。

       5月20日,大连一在校大学生,被被滴滴快车司机问“啥时候有时间激情一下。”

       以及后来,湖南长沙的朱某某被滴滴司机锁住车门——“给你500元,摸一下。”

       为什么滴滴顺风车会出现这么多乘客安全问题?为什么滴滴顺风车一出现乘客安全问题,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了滴滴公司?

       除了滴滴针对社交的营销策略外,根本的问题是在滴滴顺风车现有的营运机制中,司机和乘客的撮合是共享经济的社会化协同,但在司机和乘客管理上是传统的垂直价值链控制。

       滴滴公司不仅是平台规则的制定者,也是平台规则的管理者,滴滴独自在建立平台准入机制、评价机制、惩罚机制。

       简言之,滴滴公司在顺风车协同系统中,既是裁判员也是运动员。

       滴滴公司在整个顺风车撮合系统中拥有不受约束的权力,所以做起事情来就完全可以只追求他们需要的社交模型、他们需要的流量、他们需要的估值,而毫不顾及用户需要的安全。

 

 

       与滴滴顺风车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另外一个共享经济的模型P2P互联网金融中。

       自2018年6月以来,有超过110家P2P网贷平台爆雷,相当于每天爆雷接近3家。这些爆雷的平台,包括投融家、钱妈妈、银票网、善林金融、唐小僧、联璧金融、银豆网等明星P2P公司,涉事平台大多数的规模都超过百亿人民币。

       越来越多的平台连续爆雷和滴滴顺风车频繁出现司机性侵女乘客一样,实际上是整个运营模式所催生的系统性风险,而且这种风险还在蔓延,还在加速推动平台的崩塌。

       基于共享经济模式P2P网贷平台,原本的身份应该金融红娘,负责制定平台规则,然后在平台上把想借钱的人和有闲钱的人撮合在一起,是否成交都是基于双方对风险的判断,借钱的是不是还得起钱,也和平台一点关系也没有,平台只是在其中赚一点中介费而已。

       按照共享经济的畅想,P2P金融平台借贷的门槛低、金额小、利息高,在P2P金融平台中每一个人都是管理者、生产者和消费者,彼此通过一套公开的相互评价机制,在横向规模经济中去建构每一个人的信用体系,继而保证整个体系的正常运营。

       问题是随着银行房贷收紧,中国越来越多的中小企业需要贷款,P2P金融平台进入成本不高、监管不严,各路神仙都掺乎进来建一个P2P网贷公司。

       P2P要赚钱客户就要多,客户一多,就需要更多钱。被利润冲昏头脑的P2P平台就开始跳进来,不断地强化自己的管理身份,左边忽悠人掏钱,右边忽悠人贷款,活生生地把一个金融撮合平台,开成了一个网络银行。

       这一切,如同滴滴顺风车一样,为了赚更多的钱,就需要更多的司机与客户参与。滴滴顺风车发现,大街上不缺的是滴滴的乘客,但平台缺少滴滴的司机。于是,他们开始撩拨中年老男人和年轻女子内心最敏感的地方,甚至不惜去营销敏感下面最阴暗的那些东西。

 

 

       滴滴顺风车总监黄洁莉曾说,顺风车按照“一个非常有未来感、非常sexy的场景”去营销。这句话,仿佛把一个方便百姓出行的互联网公司,搞成了一个用夜总会模式经营的出租车公司。

       滴滴顺风车赚了出租车公司的钱,却没有出租车公司对出租车司机严格的审核和管理体系;滴滴顺风车用了类似于夜总会的营销模式,却没有像夜总会一样,对女性乘客进行风险提示,提醒异性社交平台有风险。

       无论滴滴顺风车还是P2P金融平台,要走出当前困境,就必须回到共享经济原来的轨迹上去营运,不仅要追求商业利润,也要遵循社会规则,绝不是只靠政府加强监管、内部自查自纠就能解决问题的。

       在共享经济中,分布式、点对点协同模式的特点是基于经济效率最大化对陌生人进行组合。要让陌生人之间的组合与协同不出问题,就离不了开源、透明和社群三者的支撑,三者缺一不可。

       就滴滴顺风车而言,在开源的推动上,滴滴一直把对签约司机的增加,置于女性乘客的安全之上,虽然性骚扰和性侵事件层出不穷,但滴滴一直缺少对女性乘客的安全风险提示。

       相反,滴滴一直只是强调顺风车是“让私家车成为一种连接人与人的生活方式”,同时为了发展,发布了一批“性暗示”的海报。

       在这样的营销策略下,加上滴滴对所有的司机实施的是垂直利益链管理,当女性乘客遭遇到骚扰和不公的时候,女性只能通过滴滴客户服务表达对滴滴司机的不满,滴滴接到投诉后,往往不去惩罚司机,而是送投诉乘客20元的乘车券。

       在一个基于陌生人撮合的顺风车平台上,滴滴不透明的垂直利益链管理,导致无数年轻女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自己陷于危险境地,这才是一切伤害事件的根源。

 

 

       比如,在温州20岁女孩赵某被滴滴顺风车司机奸杀的前一天,犯罪嫌疑人钟某就被另一名顺风车乘客林女士投诉“多次要求乘客坐到前排,并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乘客下车后继续跟随乘客”等问题。

       滴滴承诺说,两小时后给乘客林女士回复。林女士说,直到24日,20岁的姑娘赵某遇害以后,滴滴公司也没有对此投诉进行任何处理。

       这件事情被曝光后,很多人指责滴滴公司是杀人凶手。在他们眼里,滴滴要是接到投诉的当天,就对犯罪嫌疑人钟某进行处罚,那么20岁的赵某就不可能遇害。

       为什么滴滴没有对司机进行处理?

       因为,在网络约车平台上,获取一个司机的成本是上千元人民币,而获取一个用户的成本是几十元,也就是说,对滴滴而言,满大街的乘客不是他们的核心资产,司机才是。

       假如对滴滴司机的评价是一个透明化机制,而不是滴滴的垂直封闭管理,那么遇害的赵某在选车时,就能看到司机钟某的“污点”投诉,也就可能放弃对这辆顺风车的选择。

       就在不久以前,我们还以为垄断和权贵对社会财富的掠夺性占有,会在共享经济滚滚而来的洪流中溃不成军。但事实让我们失望,很多共享经济的倡导者,甚至比传统经济中的垄断和权贵更加穷凶恶极。

       穷凶恶极也许不能代表这些人坏,但肯定代表了这些人内心无限度地贪婪。

       要改变这样的状况,滴滴不能再用所谓共享经济的“民主”外衣来掩饰自己,而必须回到真正的共享经济的模式,以最大限度提升人类福祉为目标,去推动透明、开源和社交三个维度的支持体系。

       只是,滴滴的问题是无法通过滴滴自查来解决的,而在一个权贵不受约束的社会里,依靠行政手段解决问题,本身又是一个问题。

       所以,我写这些文字的目的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想一些人愿意思考的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问题。

       为不可达到的正义而努力,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命。

       我认命了,你认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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