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雨天的偶发事件
“是光”是国内首家、规模最大的乡村诗歌教育公益组织。大家期待的故事的开始,几乎是诗歌没有任何关系。2015年从人大毕业之后,我做了一名支教老师。在去之前,我告诉自己,我的任务就是让更多孩子走出大山。但等我去了那里才发现,他们不是睁着一双双求知的大眼睛等待我,我所面对的就是一群不喜欢老师、少有人陪伴的孩子。男孩子会翻墙逃课让我气到跺脚,我也会因为班上的一个女孩子突然怀孕嫁人而感到失望。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寄期望于前排的孩子,因为他们才可能考上中学,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次,山里的校长问我,你知道谁是这个镇子未来的主人吗?是这些走不出去、留在山里的孩子,他们才是这个镇子未来的主人。他们现在什么样,未来的山村就是什么样。从那天起,我一直在找着答案。
2016年10月份的一天,那天我在教孩子们书法课。屋外突然下起了雨,孩子们便不约而同地朝着屋外看,我说,“既然你们喜欢这屋外的雨,那我们就不写字了,出去听雨,然后写一首诗吧”
角落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哭了,我走过轻轻摸着她的头。看到她在本子上写着
“我是个自私的孩子
我希望雨后的太阳只照射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温暖我
我是个自私的孩子
我希望世界上有个角落都能在我伤心时空着
安慰我
我是个自私的孩子
我希望妈妈的爱
属于我”
小姑娘“自私”得让人心疼,那么,像这样表达出来会不会好一点?那一刻,模糊中我找到了答案。起初他们害怕,甚至不愿意在小诗的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于是,我让这些小诗人都取个笔名,“此刻的心情”加上“刚刚吃过的东西”。
在大山里,陪伴的缺失更容易掀起连锁反应。中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已经超过了6100万,相当于英国人口的总和。其中57.2%的留守儿童是父母一方外出,7.3%为不确定或无人监护。这些孩子需要得到关注、会对这个世界发问、也会有对这个世界的困惑、苦恼,但没有人可以回应,所以在成长过程中会更加叛逆和抗拒,他们往往会与老师斗争、与被喊来学校的家长斗争,更与自己斗争。这些孩子大多数处于复杂的关系里,除了孤独外,还要面对大病大灾、父母离开的问题。他们逃课、打架甚至自虐只是寻找情绪依托的一种方式。所以,诗歌对于他们来说,便发挥着两层作用,写出来的小诗既是他们表达内心情感的出口,也是带来周围人关注的入口。
我们把课程取名为四季诗歌,四季蕴含着陪伴。希望这些孩子在四季里,感知到的不只是气温变化,而是在每个季节的变化里所能带给他们内心的东西,一种自我陪伴和生长的力量。
(二)两年后,诗歌再次找到了我
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了两年。我本以为所有的关于乡村教育的故事会在支教结束而告一段落。
2017年9月份,我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开始准备研究生的申请。在我不再是教师的那个教师节,我收到一个叫玲花的小姑娘写来的信。她和我说起她之前从来没有提到的爸爸。原来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进了监狱,妈妈带着她们姐妹三个。从小她被人欺负,别人骂她没有爸爸,她也从来不敢反抗。去年的诗歌大赛她的诗被评为二等奖。周围的人都不相信她,说她是抄的。那个时候是她第一次反抗。她说,我拿着老师写给我的评语,我告诉每一个人,这首诗是我写的,老师表扬的是我。
信里她又写了小诗给我看:
天上的人儿在点火
地上的人儿在许愿
最后她写了一句话,“康老师,我希望有更多的孩子像我一样,在诗歌里找到自己。”
就在今年的8月7号,小玲花发信息给我,“老师,我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她的妈妈会继续供她读书。
(三)发现了需求和答案,我不能当没看到
从那个教师节到成立是光,不到一个月,我并没有太纠结。那个时候,创业做这件事情,不是因为它做成的机会大,而是因为我发现了需求和答案,那我就不能当没看到。
2017年9月底,开始组队。做机构,比支教难得多。课程、传播、筹款、项目运营,太多方面对我来说,都是第一次。那个时候甚至没有想到一个可以注册下来的名字。但我是幸运的,创立之初就有一大帮好朋友一起加入,我们都坚信这件0-1的事情,有着重要的意义。
教孩子写诗这件事情拆分成上中下游,上游集中课程和培训研发、中游项目落地和诗歌活动、下游则做诗歌传播、诗歌产品设计,以此形成完整的闭环。
而现在的“是光”诗歌课程,不再是依托于某位支教老师。也正是支教的经历让我更深刻地意识到,要想让一件事情落地、扎根,一定要让当地老师接受并积极推动。能够让没有任何诗歌基础的乡村老师,在简单备课的情况下,上好一堂诗歌课,是先要解决的问题。参考语文教学目标、儿童发展心理学和现代诗歌体系,以四季为轴,是光做出了一套乡村老师们用得顺手的教学工具,差不多花了两年的时间,1.0版本全部研发完毕。同时作为公益机构充分发挥调动资源和搭建平台的作用,邀请了国内顶级的诗人保证诗歌方面的专业度,搭建诗歌展示的平台“是光诗歌”、让更多人关注和参与。支持的前提是产生链接。
截止2019年3月,“是光”已经服务包含云南、贵州、广西、河南等偏远地区中小学609所,53600余名孩子有了人生的第一堂诗歌课。当地的老师使用这些课程,不需要在课表里设置专门的诗歌课,可以在一个季节里占用三节语文课、也有老师成立了兴趣班、诗社,有数学老师、体育老师,还有校长也会尝试来上课。
在这个过程里,会更深刻感受到,公益绝对不是感性地触发,而是在资源有限的约束下,激发出的很多社会问题的方法。
四季诗歌课程落地后,一切也都在慢慢发生变化。
老师们渐渐发现这些孩子开始愿意去表达,“原来孩子什么都懂。” 难过也好、快乐也好,老师们每天都会收到很多首孩子们写的小诗,孩子们依旧会很羞涩地交给老师之后迅速跑掉,但就这样老师和这些孩子的关系更紧密了;打架、逃学、违纪等现象大幅减少,漭水中学的于校长说,过去砸玻璃的行为少了许多,现在更多会被一首愤怒的小诗所替代…于是,“会写诗的孩子不砸玻璃”成为了机构的slogan。
当年少情愫无处安放时,他们会写下:我愿和你自由地好着,像风和风,云和云。
当等待打工的爸爸和离家出走的妈妈归来时,他们会写下:天高万丈,山是一半。
当一个人坐在山头的时候,他们会写下:大风吹着我和山岗,我面前有一万座村庄,我身后有一万座村庄。千灯万盏,我只有一轮月亮。
当作为孤儿在学校被欺负,仍对养父母心怀感恩时,他们会写下:我信奉黑夜,因为它能覆盖一切,就像是爱。
诗歌成了这群孩子们的内心依托,让他们看到了透出天外的光亮。是光没有想过,现在的60000多名乡村孩子里,未来会出现多少位大诗人,但我们坚信,当一个孩子观察这个世界的内在视角改变,未来才会更大的力量改变外部世界,“是光”选择陪伴那些可能留在乡村的孩子们,由内而外改变中国乡村的面貌。
我们教孩子写诗,不是培养诗人,而是培育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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