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儿童就是上天向人间播撒的一粒粒花种。有的种子落在了温室土地里,有的则扎根在贫瘠的土壤中,有的被风吹掉了衣裳,有的被雨浇疼了心房。可爱的花种终究会努力成长,它们是万家的期许,也是祖国的希望。
正值国际六一儿童节之季,小编采访了多年关注儿童成长健康的张敏老师。最近几年她既是众多儿童公益活动的志愿者,又作为心理咨询师了解倾听着孩子们的心声。在她做志愿者的记忆里,无论贫困儿童,抑或是被疾病困扰的儿童,他们虽然没有得到命运的优待,正在遭遇着身体残缺和心灵困境,但心灵深处都不愿向命运低头。他们既是向着太阳努力开放的花朵,也是人间有爱有梦的美丽天使。
讲述者:张敏
张敏,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发展与教育心理学专业,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从事心理教学及心理咨询工作11年,热心公益,是北京市优秀志愿者,创办北京启慧心理健康服务中心,致力于罕见病群体、残障群体、老年人、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服务工作,累计咨询个案6000小时,曾任央视多档心理类栏目嘉宾。
“我家太穷了,不想让你们看到”
2014年八月盛夏,天空半晴半雨,心情半喜半愁。山西省吕梁市一个产煤的县城,煤业不景气又要讨生活,那里很多年轻人读完初中就外出打工了。
我作为志愿者参与了国家卫计委组织的针对吕梁地区“百名女孩圆梦计划”活动,这个活动的目的是为了促进社会性别平等和让女孩有学上,我们将对贫困女孩进行一对一帮扶,倾听她们的声音,了解女孩的心声,帮助女孩改善生活现状,实现人生梦想。
我对接的女孩叫雨燕(化名),她家住在没有路的大山深处。所谓的“路”只是脚印趟出来的痕迹,如果遇到下雨天,“路”就消失了。我们和县领导去看雨燕的那天刚下完雨,太阳还没把路晒干,大家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脚底沾满了厚厚的泥。
雨燕14岁了,长得清秀白净,她早早站在在院门口迎我们,见到我们后把头埋得很低,“我们来你家玩,可以吗?”我拉着雨燕说,她抬头看了看我似乎想说什么又难以言语。村长用当地方言说,“这些老师都是来帮你的,孩子,怎么不让人家进门?”
雨燕带着些许犹豫还是请大家进来了,院子很破败苍凉,孤单单的几间石头房子坐落在院中。雨燕带我们进到一间屋,屋里的景象让人为之一颤,泥土的墙坯伴着昏黄的小灯泡,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东西凌乱的堆放在角落里,唯一醒目的是脱了皮的墙上贴满了红红的奖状。
空旷的屋里只有一条大炕,炕上坐着雨燕的妈妈,呆呆的看着我们,村长此时也派人去找放羊的雨燕爸了,村长叹了口气说,“雨燕爸爸身体残疾,妈妈三级智力残疾,就生了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可怜了这孩子。”
雨燕的爸爸个子很高风吹日晒的脸上布满了沧桑,看起来像六十多岁。爸爸看到这么多人很紧张,远远站在家里水缸边儿不动窝。
雨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说“我家太穷了,不想让你们看到”,我一下明白了孩子之前对我们的抗拒是来自她深深的自卑,当我感受到这点心都碎了。
为了不让孩子那么伤心,我揽着雨燕问她还有奖状吗?她说还有,她拿出了好多被她很小心卷着的各个学科奖状。
我告诉她“我知道你的辛苦,在一个不容易的环境里你还努力的成长,你的爸爸妈妈会真正感受到你的努力”。雨燕抽泣着说,“妈妈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她从来不说话。”爸爸远远地苦笑着看着我们,眼神里透出无奈。
“很想让爸妈看到你拿奖状的喜悦吧”,我说,“妈妈可为自己的女儿骄傲啦,只不过她表达不出来。”我把妈妈和雨燕的手轻轻放到了一起,奇迹发生一般,雨燕妈妈一下子把她抱住了,她也紧紧抱住了妈妈。
然后我把爸爸拉过来说,“你的女儿不是难过的哭,是她看到妈妈抱她,她哭了”,我示意他也抱抱女儿和妻子,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我把爸爸的手放在妻子和女儿肩膀上,一家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们的情感也得到了释放和疏解。
时间定格在那一刻,我们在场的人都哭了。因为贫穷,雨燕一家人或许没有过情感交流,小小年龄的雨燕也承载着被忽略带来的失落感受。贫穷或许阻止了亲人间爱的流动,但那份爱一直在,所有的话都无需多言,唯有最朴实的情感在缓缓流动。
最好的洗礼就是来自爸爸妈妈的爱,此时的雨燕就像雨后彩虹般明亮,她笑脸盈盈带我们去看她家的小羊羔,那是她们家唯一的收入。
在做志愿者的那些日子里,我看到了很多小女孩由不自信转变到感觉到生活还有希望。我们一起排节目、表演节目,女孩子们都很开心尽兴。雨燕也慢慢有了变化,她作为圆梦女孩代表上台发了言,后来她甚至有了“想去北京看看”的想法,卫计委此后的志愿活动统一带她们圆了梦。
我们走不进他的世界,他也无法进入我们的生活
五岁的多多如果没有自闭症的话,他长得好看到可以做个小演员,睫毛长长的很惹人怜爱。我曾经问过多多妈妈,“这个名字很好听,你为什么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小名儿,有什么寓意呢?”妈妈平实地回答,“我希望他能多一点幸福,少一些苦难。”
可惜多多是个低功能型自闭症,也就是说,他一辈子都很难进入主流社会。最初家里人以为多多不理人是个聋哑孩子,在他三岁时做了人工耳蜗手术。我管他叫“天线宝宝”,他的头上拉着一条线,线的一头是很重的电池。
家境好一点的给孩子做人工耳蜗手术配了轻型电池,家境不好的家庭掏不起钱,只能让重型电池挂在孩子肩膀上,而且自闭症患者需要做长年的康复训练,即便经济好点的家庭也会被掏空了。
我和多多接触时,他当时只能通过“啊啊啊”来表达情绪。他想向你询问的时候,也是通过不同声调和含义的“啊啊啊”,让你分辨他的意思。如果你不理解他的意思,他会瞬间表现得特别地焦急。
多多的爸爸想把他送到福利院,觉得没有办法养活他。因为多多经常不知道危险高低,稍微离身可能就会出现问题。所以自闭症儿童的治疗室,窗户是有铁栅栏的,室内的东西都是橡胶材质柔软可触碰的。
可是妈妈义无返顾地带着多多来北京治疗,她只身来到残疾人康复中心。面容姣好的多多妈妈以前是个老师,自从孩子带人工耳蜗以后,已经辞职在北京漂了好多年。“以前我们夫妻两人工作还是很幸福的,一起攒钱买房,可是如今只能租房住,把钱都用来给孩子治疗了。”在北京她和别人合租房屋,天天吃着孩子吃剩的饭。给多多想着法子的增加营养,孩子不好好吃饭她会特别着急。妈妈的压力特别大,每次和我哭诉完依然特别坚定,依然要走这条康复路,“我知道希望不大,但我不想让他废了,也不想让他去福利院,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图片来自影片《海洋天堂 》
我给多多做的康复治疗转眼已经过去一年,可他的治疗没有太大的变化。同样的自闭症儿童,有的治疗效果很好的小朋友还去了幼儿园。可惜多多依旧没有期待的效果。六岁的时候多多妈妈想让他上幼儿园,可是他融不进小朋友的世界里,小朋友说他会打人、捣乱、乱窜,其实那是因为别人听不懂他的含义,他会非常的着急。
我曾经用沙盘瞬间打开过他的世界,发现他会邀请我一起玩,那个时刻会让人产生希望。可是多数时刻治疗是失望的,我每次给他做完沙盘治疗都会洗头发,因为他会扬起沙子,甚至会吃沙子。他的治疗效果与高功能型自闭症的儿童来说,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每个得了自闭症的儿童,他们的父母亲都不会太幸福,这种捉摸不到痛苦在于,谁也不知道自闭症儿童的感受,也不知道他们是开心是痛苦还是什么,我们走不进他们的世界,同样他也无法进入我们的生活。
“我了解他们的痛苦,我感受过,所以我想陪伴他们!”
“你最拿手的是哪门课程?你最喜欢哪门课程?”几年后我又见到了洋洋(化名),他笑盈盈地回复说,“我哪门课程都挺好的。”其实他今年18岁了,看起来却是8岁的样子。
洋洋的腿看起来就像胡萝卜一样,很小地蜷缩起来。因为上半身还在发育,所以身体看起来有点不成比例。他的双腿没功能,属于比较重度的瓷娃娃。因为骨折数次手部和腿部打着钢钉,两只胳膊无力的蜷着但可以动弹,但可以拿手机也会自己摇动轮椅。
洋洋从小得了“成骨不全症”,俗称就是“瓷娃娃”,其特征为骨质脆弱,不能跑跳会经常骨折。因为每个瓷娃娃的发病时间不同,患病程度不一样,每个“瓷娃娃”的轮椅都是定制款。
“瓷娃娃”早早就和就读学校签订了免责协议,他们需要很小心的注意,因为一旦骨折就意味着要在医院进行手术,以及很长时间的休养。可是偏偏要考高中的时候,洋洋在上厕所时听到自己大腿骨盆咔擦的一声,又一次骨折他就需要再重新读书。
也许,上天为你关一扇门,必定会为你开一扇窗。“瓷娃娃”的智商都是有目共睹的,因为他们很珍惜上学的机会,所以学习成绩普遍都非常好。
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上小学六年级。当时他是个自卑的男孩,不想见任何人。后来我看到他在玩游戏,说起他的童年,“老师好羡慕你的年龄,我挺想听听你对这个年龄的感受。”他慢慢地与我互动,后来他竟愿意做我的咨询助理。我还调侃他,“你的轮椅太酷了,就像一个国王”,他便向我展示熟练摇动轮椅穿梭自如的技能。
确实,乐观强大的父母也对孩子帮助很大,会让孩子们更早地从心灵阴霾中走出来。洋洋的父亲抱着儿子去上小学,一直鼓励孩子坚持学业的他,让孩子内心变得更强大了。
这些年,我眼看着洋洋从一个自卑的男孩变成了一个自强自信的孩子,他也不再以自己的身体为耻了。他成为一名“瓷娃娃”病友志愿者,为了帮助其他病童,他会自己摇着轮椅摇到天津武清区人民医院去探望他们。他认真地说,“我比他们大,我了解他们现在遭受的痛苦,我感受过,所以我想陪伴他们。”
采 访 后 记
通过张敏老师讲述的三则小故事,一方面祝福每一个孩子能幸福、快乐的成长,另一方面藉此引起社会和公众的关注,数千万困境儿童正在面临着教育、健康、情感、甚至是如何生存的问题。或许您的关注、理解和温暖,可以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可以让孩子们在遇到困难时不害怕不畏惧。
祈愿所有的孩子们,六一儿童节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