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无处不在。”
——Leonidas Mpumuje
阿卡盖拉犀牛监测队队长
“我最后一次看见它是在一片草地上，这确实不太常见。”
2007年秋，那是人们最后一次在阿卡盖拉地区看到黑犀牛。
©️ Akagera National Park – 2007年拍摄到最后一次目击黑犀牛
卢旺达内战结束后，阿卡盖拉国家公园（Akagera National Park）——这片中非最大的湿地保护区同时也是国内萨瓦纳草原物种最后的庇护所，经历了一场浩劫。数目庞大的牛群从公园边境涌入，侵占着野生动物有限的生存空间。铁丝网陷阱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树林和草丛间，偷猎和其它非法活动无法被有效制止。狮子和犀牛先后消失在这片土地上，至此再无人目击……
这个在内战时期不幸沦为战场的公园，在战后数十年的时间里又承受了巨大的资源索取压力。如果不能及时修复，我们将会迅速失去。
2010年，非洲公园（African Parks）和卢旺达政府签下了一项长期管理协议，对阿卡盖拉国家公园进行全责任制管理。经过全面整改的执法团队和卓有成效的管理模式将安全稳定重新带回了这片地区。
2017年，阔别十年之久，第一批18头东部黑犀牛走出运输箱，再一次踏上卢旺达的土地。而Leonidas作为犀牛巡护员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简单的初衷
Leonidas觉得自己能成为一个好老师。在他职业生涯的初期，他的确是这么做的。成为老师能获得一种教书育人的自豪和快乐，但如果有条件的话，Leonidas还是想从事环境保护或者和野生动物相关的工作。
“我成为巡护员的初衷很简单，如果申请到了这份工作，我就有机会每天都可以看见动物了，”Leonidas这么说。2011年，他成功获得了阿卡盖拉巡护员的工作，并担任总通讯员一职，及时追踪和汇报公园内所有巡护员的位置和消息。
Leonidas以踏实勤奋的工作态度坚守在通讯员岗位，深受大家的信赖。随着公园管理团队开始构想和策划黑犀牛再引入项目，Leonidas和其它几名巡护员组成了一个预备小组，他们被送去马拉维和津巴布韦学习针对犀牛追踪的特殊训练。
数月的培训学习结束，Leonidas以犀牛监测队队长的身份回到公园。同时归来的，还有从南非远道而来的18头东部黑犀牛。
©️ Love Wild Africa – 远道而来在阿卡盖拉重新安家的黑犀牛
犀牛守护者
第一批黑犀牛刚刚到达公园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安全问题。
尽管阿卡盖拉的偷猎率自2010年以来大幅下降，但村民设下的针对野生动物的铁丝网陷阱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踩中铁丝网的犀牛可能会受伤，残疾，甚至死亡。
© African Parks – 巡护员在公园里收缴的捕兽铁丝网陷阱
作为一名犀牛巡护员，Leonidas的主要任务还是看护犀牛。每天清晨，犀牛巡护小组的成员需要到黑犀牛居住的围栏（Boma）旁查看它们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情况。等到犀牛逐渐适应了公园的生活环境，它们才会被释放到更大的空间活动。
进入公园生活对犀牛来说是好事，但对犀牛巡护员来说，野外工作量自然也翻了一倍。除了需要大面积安装红外线相机，巡护员和兽医团队还会对准备野放的犀牛进行麻醉，在犀牛角中植入微型无线电遥测芯片，以便日后对它们进行管理。
Leonidas和他的团队每天都要步行一段距离进入灌木丛，实地监测犀牛的动态。而这个任务对一个犀牛巡护员来说相当危险。黑犀牛天性胆小敏感，有时候隔着很远的距离，它们在树丛后看见或是听见巡护员的动静，易怒的它们都会迅速作出攻击反应。
当一头长着尖角的犀牛向巡护员冲过去，他们最安全的选择只有找到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树，并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对巡护员来说，爬树是必备技能。爬得稳、爬得高、爬得快才意味着他们能获得短暂的庇护和安全。
© African Parks - Leonidas在进行日常黑犀牛监测工作
何为死亡
如何定义死亡？什么样的牺牲才是有价值的？这是Leonidas时常会思考的问题。
在黑犀牛到达公园的六周后，发生了一起令全巡护队无比悲痛的事件。
一个清晨，当Leonidas和他的同事Krisztián Gyöngyi像往常一样带领着团队开展黑犀牛监测工作，他们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情况——其中一头黑犀牛出现在了草地上。开阔的空间是一个令黑犀牛不安的生存环境，它们通常喜欢躲藏在能将自己巨大的身体遮蔽起来的灌木丛后。
很快，这头黑犀牛发现了他们。它开始紧张，并以极快的速度朝巡护队冲来。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Krisz没有足够的时间爬树或逃跑，他被这头黑犀牛当场杀死。
Krisz一名优秀的犀牛专家，他曾在马拉维钻研过一段时间的犀牛保护与管理，并在第一批黑犀牛重回卢旺达的前期调查研究和准备工作上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终其一生，Krisz热爱犀牛也格外忠诚于他的工作，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死亡是什么？”这个问题被再次抛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事后，一部分Leonidas的同事认为这份工作太危险了，他们有人选择换到后方，有人选择离开。思考再三，Leonidas还是选择留下，并带着Krisz的一份勇气和期盼，继续坚守在犀牛巡护员的岗位上。
© African Parks – 巡护员必须分清每一头东部黑犀牛的个体特征
我有一个家
抛开巡护员这一严肃的工作身份，大多数的巡护员都有令自己骄傲和牵挂的家庭，Leonidas也不例外。他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十岁，小的才四岁。
一开始，Leonidas的妻子对他的工作很不满意。在阿卡盖拉国家公园被防护围栏保护起来以前，公园边境一直饱受非法放牧的侵扰。Leonidas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解决非法放牧的难题，巡护团队偶尔也会和牧民起些小冲突。一天，当Leonidas外出工作时，一群牧民闯入他的家里威胁留守的妻子和孩子，这让他感到相当愧疚。因为工作，Leonidas的家人也暴露在了危险之中。在那之后，他决定搬家。
“死亡无处不在，”Leonidas常对妻子解释道。现在，他的妻子也能理解Leonidas所坚守的岗位，因为这份工作确实给家庭生活带来了改善。有时，他们还会在电视上看见Leonidas，这让他的妻子觉得非常自豪。
大一点的孩子总是问爸爸，什么时候他才能去公园里参观呢？
工作之余，Leonidas总是喜欢逗自己的孩子，并有意识地培养他们对自然和野生动物的热爱。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学习动物保护并留在公园里工作。或成为一名向导，或成为一名和他一样勇敢的巡护员。
明天总是好的
现在的阿卡盖拉已经成为了两批东部黑犀牛的家。自第一批黑犀牛在2017年抵达公园，没有一头因为偷猎而死亡。有三头小犀牛先后在公园内顺利诞生，这让Leonidas看到了前路的希望。
目前，只有大约900头东部黑犀牛生活在非洲野外。在该物种的保护上，阿卡盖拉已经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如果公园能对东部黑犀牛种群进行长期有效的保护，这片地区的黑犀牛数量很有可能超过历史的最高水平（110头）。
让更多的黑犀牛回归卢旺达是Leonidas的心愿，也是接下来一代又一代犀牛巡护员需要接力完成的艰巨任务。Leonidas没有动摇，千千万万的非洲巡护员也没有动摇。他们渺小，平凡，各有使命。远看如沧海一粟，近观背后映出的身影却交互重叠，又显格外高大。
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不怕死。一种是知道死亡那边有什么，无惧无悔；一种是知道生命原本为了什么，无怨无悔。
愿你我都能明白生命真正的价值与意义，做一个新的梦，一个无怨无悔的梦。
© African Parks – 阿卡盖拉公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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