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冷得要死。我们找了一个火盆，生了炭火煮湖南黑茶喝。风风火火进来一中年女士，拎着一对酒，向阳蹭一下起身，说来了来了，扭头告诉我，这是楚楚，多年前买他的苹果就是几千元几千元地买。
楚楚落座，面有讶色，原来她还是免费午餐的捐款人，没有想到我们搬来杭州多年。她曾是媒体人，杭州电台做一档美食节目，现在做基金投资。
她的儿子念高二，学校就在花开岭附近，车程五分钟。估计没吃午餐，有点饿，她要了一小碗面汤。那个学校是寄宿制，每到周五，车停满道路，家长们接孩子回家。
楚楚今天来接孩子，就顺道来看看向阳。
端着一杯茶，她开始在怀化楼里转悠。书架上摆满好多农产品，向阳说那是花开岭村民伙伴们送来的，啥都有。
我曾写了一篇《花开岭故事》，邀请伙伴们支付1000元（今年2000元），成为相互帮助的花开岭村民。至今，我们有5000多村民伙伴。其中，做农业的有100多人，出产数百种农产品，他们组织成立了一个“花开岭农产服务队”，相互看见、彼此联接和帮助。
这个国庆，木楼落成，农产队伙伴寄来了各类农产给大家试吃，品尝。有湖南新晃黄牛肉制品，四川自贡井盐，湖南衡阳豆腐乳，陕西周至猕猴桃，福建老李的桂圆干，东北刘玉的有机大米，刺梨原汁，五常小龙家的大米，湖南怀化辣椒妹妹家的各类辣椒面、辣椒酱。
我们则腾出一些书架，陈列产品，并贴出伙伴们的海报和店铺二维码，帮助导流，我们自己不卖东西。
她也注意到了一些大幅照片。孩子爬行在一个铁梯去上学，还有一张孩子脚趾从鞋里钻出的震撼特写。它们都是出自新京报首席摄影师陈杰之手。他是安徽石台人，十年前帮我们拍摄免费午餐孩子的照片，其中大凉山那组悬崖村孩子求学照片，令人动容。
杰哥是业界公认最有才华且勤奋的摄影记者，作品全国巡展，最后都将放在花开岭永久展览。我们试图让杭州城市孩子看见，这世间还有很多同龄孩子艰难困苦。城乡的孩子，有无可能携手互助，一起走向未来。
楚楚很有兴趣，开始扫码买东西。
她说，这都是好东西，城市家庭需要，但找不到它们。每周周五中午，她可以带家长们来花开岭集合，品尝美食，也乐意听公益组织来分享公益故事，动员杭州少年们筹款、传播或其他，做好未来求学背景提升。如果觉得农产品好，大家就扫码购买。
我们搭建了一个“花开岭妈妈午餐会”初步框架。
妈妈午餐会
1、 邀请制。
2、食材由中西部的伙伴们提供，我们自己动手做简餐，不铺张，不浪费，自己打扫场地。
3、 花开岭农产服务队组织中西部的妈妈们，请杭州妈妈们吃饭。杭州妈妈如果满意，就购买该些农产品。消费就是帮助。
二
当晚，我去了福建福州，转赴永泰，参加丹云乡赤岸村的丰收节。那是一个乡村振兴的示范村，花开岭乡建顾问、县政协副主席张培奋驻点帮扶，引导村民们种了很多石斛、灵芝和黄精等中药材，并在年初复垦120亩荒废多年的土地，要收稻子了。
一百多城市居民来到田野，割稻打谷，或举起稻穗高声欢笑，做各类拍照。鞭炮声起，硝烟弥漫。张主席拿着话筒大喊，所有人，所有人，都要干活！没干活的，没饭吃！
中午，一农户家晒谷坪上，摆了十几桌。芋头、熏鸭、土猪肉花菜、土猪肉笋汤、玉米和一小碟乌黑粘稠的酱油，渐次上桌。
我津津有味听他们描述熏鸭制作，如下：1、洗净鸭子，抹了一些酱料晾干。2、在锅里放稻米和茶油，烧小火，出细烟。3、把鸭子搁锅上，任由熏烤，最后形成口味独特的熏鸭。
木桶米饭来了，每人一碗，端着手里，压手感良好，那个混杂着松木和稻米的香味直扑过来，颗粒饱满，有嚼劲。糙米是用某种特制机械，稍微打掉稻谷的粗糠，保留了胚芽和内皮，也保留了大量B族和微量元素。糙米更进一步加工，去除部分米糠，还保留部分米糠和胚芽部分，就成了胚芽米。胚芽米再进一步加工，去除胚芽部分，不抛光，就成了白米。但城里人大部分吃到的都是进一步抛光的精制大米，看上去更漂亮，但营养成分几乎只留下了淀粉，进入人体就是糖。
我们吃的米是保留了部分营养物质的白米。为什么这么好吃呢？
乡村空心，劳力外流，村里土地抛荒多年，意外得到修复的机会，蓄积了巨大能量，这次复垦，培奋主席要求村民们用本地老种子，不得打农药化肥，长多少就是多少。
村干部拿着话筒大喊，来的人都有份，每人发两斤！请大家发个朋友圈介绍一下。觉得好，可以买旁边的十斤装，每斤10元，现在买，8元！
“我要五百斤”，“我认200斤”。大家你一嗓我一嗓，鞭炮一般响着。旁边站着坐着的农民伯伯们笑得花朵一样，骄傲而自信，原来生态种植大米的路子是对的。村里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热闹过，村庄数百年历史，山上松树数人才能围抱，只是铅华洗尽，当年的木结构大屋很多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旁边，村民们摆出了油锅，滋滋作响油炸牡蛎和韭菜馅的油饼，奶奶们站一排手脚麻利包粽子，长木板上摆出蜂蜜、大朵的爆发孢子粉的紫红灵芝，还有大把新鲜的寄生在松树上的铁皮石斛。这引起很多城市阿姨的兴趣，她们结伴寻去山坡，好奇探索灵芝石斛如何生成，然后涌现购买回家滋养身体的各种想法。
来了一台小四轮，人群拥了上去，原来是一车土猪肉，早上宰杀的，特新鲜，很快被抢光，用塑料袋拎走。我们建议说，以后禁止塑料袋，裁剪芭蕉叶来捧油饼。猪肉，则用刚出来的稻草来捆绑，让人拎走，环保，也是一个土猪肉的移动广告。
旁边土屋，四个奶奶坐一排，看外面喧闹。一问，最年长的今年97岁了，令我咋舌，她慢悠悠伸出手指头，努努嘴说百岁的，还有两个。
县城来了很多看上去气度不凡的人，一看就是干部。其中一位老干部今年85岁了，爱人是一个保健师，他们念叨着村里的富氧空气、有机食材，走地鸡，中草药煲汤，他们想在村里有一个住处，“好好享受生活，活到100岁”。
晚上，我们在县城餐馆吃饭，讨论赤岸村“召集市民春耕插秧＋秋收＋请客吃饭＋农产品市集＋现场认购＋广泛传播＋乡村康养”模型搭建，仍对中午那碗新米饭赞不绝口。
很久，我们都没有吃过一碗如此有质感的米饭了。
三
回到杭州。
19日晚，弦歌和爱人送来了三箱新米，来看我们。他是一个讲老庄的知识分子，北大毕业，隐居富阳龙门古镇，带领农民种了一些有机稻米。他的米主要是糙米、胚芽米。
因为只剥去了粗糠，只保留了胚芽和内皮，糙米呈现浅黄色，看上去不好看，煮起来也比较困难，但我们架起一口新晃来的生铁黑锅，用柴火慢慢煮，揭开盖，糙米熬成粘稠的浓粥，谷物的那股子香扑面而来。
就着一碟腐乳，打开一铁罐新晃来的牛肉燥子——它本来是给人早上吃面用的配料。油正，量足，肉有嚼劲，售价只有65元，确实令人感动。大家感慨赞叹，一大锅糙米粥很快分完。
周边的朋友在朋友圈看见煮粥，带着黄酒来参与，大家围着火堆，其乐融融。
冬天要来了，据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请客吃饭确是一条传播和销售的好路子，但需要投入和成本。花开岭是一个民非组织，没有一分钱请客吃饭的预算，客人来到花开岭还要扫码自付20元餐费，我们又怎么请客吃饭呢？
这又是一场新的无中生有。
24日下午，《都市快报》把一场公益分享会放在花开岭，阿里公益基金会一个伙伴来分享公益三小时。晚上，花开岭组织大家自己烧饭、看露天电影，青螺夜话，带孩子帐篷过夜。
又是一百多人报名。
向阳赶紧从甘肃天水调集四十箱花牛苹果。之前，他们的苹果都收藏在当地地窖里，细细码好，等待网店订单。
广州溪姐让朋友寄来湖南石门的蜜桔，它们小而甜，是湖南著名的地标产品，一度还出口国外，但今年外贸通道不畅，它们希望可以进入杭州市场。
福建永泰县梧桐镇镇长寄来一些李干，希望广而告之永泰是中国最大的“梅李之乡”。元旦前，我们可以去永泰看梅林飘雪，连绵百里。
2019年，杭州人口净流入55.4万人，超过北上广深，跃居第一名，杭州常居人口数量达到1036万人，成为中国第16座千万人口城市，也是长三角城市群里继上海、苏州以后第三个千万人口城市。而浙江全省人口净流入84.1万人。
之前，我参加过湖南商会和湖南大学校友会的活动，两个组织的会长恰好都是湖大师兄黄勇，他友善照顾着各地湖南老乡们。他说在浙江的湖南人有135万人，身在杭州，也生活多年，但乡音不改，乡愁绵长，大家经常在一起聚会，吃饭、生活生意上相互帮忙。
正是“老乡会”和“校友会”这些大小形色的自组织，像树根一样，滋润和温和抚慰着各地来杭移民们的心，然后持续吸引新的移民，支持者杭州继续招商引智，雪球越滚越大。
怀化木楼落成，伙伴捐赠了露天电影咖啡机烤箱，还在西坡上清理出一个儿童自然教育乐园，校友们老乡们瞅见了，商量着要组团来，还带孩子来过周末。一个叫吴希彬的年轻电商敏锐发现了新的机会，他是新晃人，湖南今年加大了对各贫困县的扶贫力度，把特色农产品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在长沙高桥市场，湖南省政府、省扶贫办牵头，做了一个中部国际农博园，组织各县分建各自消费扶贫生活馆，由专人展示和推荐特色农产。
吴是新晃生活馆的负责人，掌握该县各类农产。十月初，他带着牛肉臊子、腊肉来花开岭，看见了人气满满的温暖社群。
他说，花开岭只管请湖南人吃饭，我们可以供应湖南几十款地理标志产品。大家吃了，觉得好，就下单购买家乡来的产品。
邵阳伙伴超群带来一袋子猪血丸子，由猪血、肥肉和豆腐混合制成，挂灶边任炊烟熏烤，切开，混辣椒用猪油爆炒，那种独特的烟熏味道、耐嚼，简直是湖南男人的最爱，米饭杀手。
希彬估摸了一下，湖南原产地组织农产品，直接供应在杭州的湖南家庭和企业，性价比还是有优势的。另，拿一部分放花开岭请客吃饭，这个成本是可以接受的，等于是场地和广告费。
除了“妈妈午餐会”，我们还可以举办“花开岭家乡宴”，午餐或晚餐，并提炼了一个主题：来花开岭，吃家乡饭。买家乡货，帮家乡忙。
这其实又是一次“打开大门，共建共赢”。
做好“湖南家乡宴”样本，我们可以邀请江西、安徽、湖北、贵州四省的各县特色产品，来花开岭，申请一块空间，请各自在杭老乡们吃一顿“家乡宴”，纾解新移民乡愁，也是拓展杭州市场。
甚至，该些省份有想来杭州做农产推荐和销售的伙伴，可以直接找到花开岭，我们一起来组织相应饭局，把人召集起来，一起共创温暖家乡宴。
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要真刀实枪搞斗争。而乡村振兴，就是要请客吃饭，用乡愁、特产和轻松愉快的社群，把人聚拢起来，温暖连接，相互帮助，幸福就会自由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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