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生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众所周知,当下大学在接受教职申请人材料时,通常将申请人的科研成果置于首位,其中发表学术论文又是重中之重,至于科学研究能力与可持续发展“潜力”实在难以评价。当然,也有专家将学术论文数量指标与科学研究能力之间划等号,似乎也无可厚非。当下的论文评价无非是论文数量,发表期刊的IF值,引用次数等数字指标加上一些经过申请人筛选的“同行评价”,我简单称为“数字评价”。我们通常将论文数字指标显赫的人称为“绩优股人才”。毫无疑问,这些“绩优股人才”中确实有一些人经历了严格的良好的科学研究训练,按部就班,顺理成章获得这些丰厚的高水平的学术成果。然而,也不可否认,这些“绩优股人才”中也一定有靠导师圈子的影响力,靠研究生期间导师“手把手”教出来的人。他们在研究生期间往往并不重视科学研究过程,而是急功近利地完成研究生学位所需的论文指标,科学研究能力并不扎实。所以,当这类“绩优股人才”离开导师后,科学研究往往难以为继。这类“绩优股人才”尽管能够及时拿到好的职位,享受快乐生活。然而,若干年后,他们中的一些人会在学术界销声匿迹,只好享受中国特色的“老人老办法”人才政策红利,继续过着快乐的职业生活。
然而,我们将论文数据指标并不耀眼,例如论文数量并不多的那些慢工出细活的人称为“潜力股人才”。这类人才在当下我们国内生存环境极其艰难。别看那些学术机构负责人和某些专家对外高谈阔论,如何响应国家“破五唯”号召,努力创造宁静致远,十年磨一剑的学术环境,让潜心做学问者安心学问。但是往往“雷声大,雨点小”,说一套,做一套。因为,这些“潜力股人才”难以满足学术单位领导虚荣心所需的某些学术排行榜的成果数量。所以,“潜力股人才”在我国大学和科研院所通常处于艰难境遇。
很多年前,有人告诉我一个案例。国内一所大学的一个基础课程教师,对基础科学研究很感兴趣。为此,这位老师逐渐将工作重点转移到科学研究上来,期望有朝一日有所成就。这位教师勤奋刻苦,夜以继日,然而憧憬好的科学研究成果始终难以问世。基础研究成果不同于专业应用研究,成果产出异常艰难。然而,这位老师痴心不改,以“十年磨一剑”的毅力辛勤劳作。据说,当年所在单位有的领导已经耐不住了,准备请他“另请高明”,幸好碰到一位开明领导,他才得以留下来“继续奋斗”。10年潜心科研终于产出重要成果而一鸣惊人。如今,这位人到中年的教师已经跻身中科院院士行列,并出任一所重点大学的校长。这就是一位典型的“潜力股人才”案例。他的运气好,遇到了一位好领导,尽管姗姗来迟,终究产出了好成果。可以想象,如果这位潜心科学研究的老师遇到当下的三年聘期内那些急功近利的考核指标,结局会如何?
还有人告诉我一个海外类似案例。欧洲一所世界名校的一个教授当年计划从全球招聘一位博士后研究人员。他通过审查来自全球众多申请者(据说有50位)的学术经历与成果材料,从中挑选电话面试对象。在这些申请者中可以粗分为二类:一类是论文数量突出的“绩优股人才”;第二类属于发表论文数量并不突出,但是学术经历过程很好,姑且称为“潜力股人才”。这位教授分别挑选若干电话面试对象。教授在与一位“潜力股人才”候选人电话面试时,候选人的一句不经意的话打动了教授。这位候选人说,“我认为发表成果论文应该持谨慎态度,不应追求论文数量,应当将好成果发表在专业主流刊物,供同行评判。”这句话打动了教授,他对申请者说:是的,在申请者中发表论文数量比你多的有很多位,我很赞成你关于慎重发表论文成果的理念。最后这位发表论文数量并不出众的候选人成功获得了这个位置。10年过去了,这位“潜力股人才”厚积薄发,成果丰硕,在国际学术圈子初露锋芒。
我们应当虚心学习世界一流大学善待“潜力股人才”的风范。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家纳什的故事就是一个典型。据说当年他的博士生导师推荐纳什大学教职的信只有褒奖他的一句话,大意是纳什是一位很有潜质的人才。纳什博士论文提出的博弈论在24年后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纳什性格古怪,不善交际,这需要普林斯顿大学校方和学术机构评价人员多大的耐心。所以,学术界认为,普林斯顿大学容忍纳什的精神体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大爱”。这就是一所真正世界一流大学的风骨,这种名校风骨也曾经出现在我国民国时期的大学。日本北海道大学校长佐伯浩认为:“大学不像民间的研究机构那么重视结果。你可以失败, 你可以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研究之后,仍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但是你只要在这个过程当中努力了,在大学里面就会得到公正的评价。我们重视的是你在科研的过程当中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这个过程是否有意义,而不是一定要有什么样的成果”。显然,这位校长管理理念中“努力与过程”成为评价人才的重要标准。这种评价理念需要大学管理者多大的“勇气”、“肚量”和专家的“鉴赏能力”。
我认为,从某种意义上,一个大学能够容忍更多的“潜力股人才”体现了单位拥有的大学文化和人文情怀。这些“潜力股人才”的长期坚持一定会为我国社会公众企盼的世界一流大学做出贡献。同时,无论是解决国民经济发展中的“卡脖子技术”,还是获得诺贝尔奖都需要大量“潜力股人才”的长期坚守和努力,一定不是为论文指标数量奋斗的“人才”。因为“潜力股人才”多数人将工作当成事业和兴趣,所以才能沉得住气,经受各种考验,甚至“非升即走”的威胁。有人描述当下我国某些单位学术现状时说:“那些课题时髦、文章多的人就大红大紫、名利双收,而那些研究真问题、做真学问的人反而成了孤独的异类,甚至被打入冷宫”《陈思进-再这么玩下去,中国的科研就真没戏了,工业智能化,2020年5月24日》。刚看到《王燕格,一天发两篇Nature:蛰伏七年后的厚积薄发,红网,2021年9月12日》文章,通过周昊欣在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七年读博经历勾勒出一个典型的“板凳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的“潜力股人人才”面貌特征。我想,只有当我们的“潜力股人才”能够挺直腰杆衣食无忧地做自己喜欢的科学研究的时候,我们国家才会迎来真正的繁花似锦的科学春天。对此,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
2021年8月16日初稿,9月10日完稿于教师节,9月13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