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秋季的第三个节气,在处暑之后,秋分之前。公历时间一般为9月7日至9日间。白露节气是寒气增长的重要时点,此时,冬季风逐渐替代夏季风,冷空气转守为攻,暑季的闷热至此结束。
太阳直射点由北回归线向南移动至赤道附近,中国境内的白昼时间逐渐变短,光照减弱,温度下降的速度逐渐加快,夜间尤为凉爽,空气中的水分遇冷析出,凝结在物体表面即形成露珠,露水原本透明无色,古人以四时配五行,秋对五行之金,金应五色之白,“白露”之名由此而得。《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谓“水土湿气凝而为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
白露时节正值秋忙之际,农谚有“白露节,棉花地里不得歇”,此时棉花逐渐进入成熟期,农人们要将绽开的棉花及时采收。“麦到芒种秫到秋,黄豆白露往家收”“处暑高粱,白露谷”,白露也是大豆、谷子的收获时节,田地里到处都是农人忙碌的身影。
与此同时,自然界的万物也应季而动,白露三候“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群鸟养羞”意指喜鹊等不会南飞的百鸟开始贮存粮食以备过冬。虽然秋色宜人,树木依然茂盛,百花依然娇艳,但万物还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严寒做着准备。而“玄鸟归”“鸿雁来”,也容易让诗人们跳脱眼前丰收的喜悦,朝向家的远方。
白露思乡:“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诗圣杜甫的《月夜忆舍弟》:“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边防驻军的鼓声,隔断了人们的往来,边塞的秋天里,一声孤雁哀鸣。今夜正式进入了白露节气,月色还是故乡的最为明亮。杜诗中的孤雁正是三候中的“鸿雁”,秋天鸿雁要从北至俄罗斯的寒冷之地迁徙到我国南方过冬,通常在白露时节,经过北方地区休憩。
《大戴礼记·夏小正》载“雁以北方为居。何以谓之居?生且长焉尔。”鸿雁在北方繁殖孵化,其“家”在北,因此称为“鸿雁来”,而生于南方“客居”北方的燕子则为“玄鸟归”。离家远行特别是离群掉队的孤雁,恰是文人们为求学、科举、求仕而居于异乡的写照。
曹丕《杂诗》“孤雁飞南游,过庭长哀吟”,古时信息沟通不便,乡土观念深厚,白露时节,当鸿雁在湛蓝的天空南行之际,怎能不勾起游子想家之意。
范仲淹在《渔家傲·秋思》中写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鸿雁飞过荒凉萧瑟的塞外边地,呼应诗人羁旅伤感,但将士壮志难酬,纵然“家万里”也只有浊酒一杯付与鸿雁寄情。中国自古有依恋故乡的情愫,当游子背井离乡,漂泊无依之际,白露节气迁徙的鸿雁成为特别的情感寄托。
白露时节是色彩斑斓的时节,《诗经·蒹葭》以“蒹葭苍苍”“蒹葭萋萋”“蒹葭采采”为句始,表述芦苇在白露时节黎明至清晨之间色彩的变化。尽管后世人们对这首诗是否映射时政而争论不休,但正如闻一多先生认为的,此抒情之诗,在重章迭唱之间,可用“不求甚解”的态度去领略其顾盼多姿的韵味,这首诗在反复歌咏中,细微地展现着日出之际,芦苇丛颜色的丰富生动,从一片青黑的“苍苍”到青白相间的“萋萋”,再到红白青诸色鲜明的“采采”,单调的芦苇在白露节气的早上,雾气氤氲之间,游吟着色彩的诗歌。
以白露时节的典型物候芦苇、大雁为主要描绘物象的《芦雁图》是中国绘画中的重要题材,据粗略统计,从宋代徽宗、黄居寀到清代朱耷、薛怀再到近代的吴昌硕、高剑父都有涉猎,其中尤以清代画家边寿民所绘为多,芦花与飞雁一景一物,营造秋风萧萧的孤介之情。但一如白居易“白露凋花花不残,凉风吹叶叶初乾”,同列扬州八怪的朱耷的《芙蓉芦雁图》却在这萧瑟的秋景中,画一丛芙蓉出山崖,朱耷的倔强跃然纸上,在这黯然的底色中描绘一抹艳丽的秋色。
如果说蒹葭的色彩需要细腻感受,芙蓉的颜色需要借助对比,张大千笔下的白露则是多姿多彩,他在《杂画册》中写白露,借题朱彝尊“蜻蜓翅丹蝴蝶黄,白露满园秋草长”。秋凉之际,红蜻蜓的颜色愈加深红,与蝴蝶的黄色,与秋草的绿色相映相衬,点缀着清晨露珠的白色,绚烂的百草园将色彩折叠成最美的秋景。
白露养生:“甘露是饮,不寿者八百岁”
白露节气民间有“收清露”的习俗,唐代医学家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中载:“秋露繁时,以盘收取,煎如饴,令人延年不饥。”庄子《逍遥游》也称姑射山上的神仙吸风饮露,不食五谷,而乘云气,御飞龙。汉武帝更是为求长生不老,命人在未央宫筑高台,以玉盘承接露水,和玉屑饮之。
露水何以能有如此功效?
苏轼在《和子由次月中梳头韵》诗注中记载其曾观察到“夏秋之交,稻方含秀,黄昏月出,露珠起于其根,累累然忽自腾上”。白露之际,露珠自植物根部沿茎秆蒸腾向上,最终凝结于叶面,因此露水被认为聚植物之精华。
清代医学家王孟英在《随息居饮食谱》中载“稻头上露,养胃生津;菖蒲上露,清心明目;韭菜上露,凉血止噎;荷叶上露,清暑怡神;菊花上露,养血息风。余可类推。”露水附着了植物的功效,聚合在一起,有御百病的能力。
当然更玄妙的解释是露水乃无根之水,集天地之灵气。不过汉武帝到晚年幡然悔悟,发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的人生感悟。可见“清露”没有成仙的神奇功效。
尽管如此,露水仍被认为是烹茶的上品,乾隆皇帝在驻跸圆明园时,命人采集荷叶上的露水,在荷亭烹茶,写下《荷露烹茶》,“秋荷叶上露珠流,柄柄倾来盎盎收。”皇帝的诗未见得高明,但以凝于荷叶富有馨香的露珠烹茶,想来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露水到底有什么功用,尚且需要现代科学的重新检视,但“白露茶”却是公认的好茶,俗语说“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白露茶就是在白露时节采摘的茶叶,此时的茶树经过春风的洗礼、烈日的煎熬、秋燥的磨炼,浓烈的品性渐趋平和,味觉泰然而醇厚。
白露之后,气温逐渐下降,“白露身不露”,不能再贪图凉爽,也到了进补的时节,苏州有“白露鳗鲡霜降蟹”的说法,鳗鱼有虚补养血的功效,而白露正是鳗鱼肥美之时。
白露养生的重点在养津润燥,时令食物红薯恰是对应的美食,旧时农家有白露节吃红薯的习俗。每到白露之际,老字号点心铺稻香村也会推出“白露甘薯饼”来应景。
白露是热与凉的分水岭,“白露”代表暑热的结束。秋高气爽,丹桂飘香,鸿雁和燕子等候鸟开始南飞避寒,对于都市中的人们而言,躲过夏季的酷暑,正式告别空调,白露正是走出户外赏秋的好时光。
(作者为北京联合大学艺术学院工艺美术系副主任、中国工艺美术学会非遗专委会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