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共20篇,每篇有若干章。其首篇《学而》第一章,共三句话:“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一般我们把它翻译为--“孔子说:学习并且时常复习,不也是很愉悦的吗?有朋友从远方前来看你,不也是很高兴的吗?别人不了解你,你也不恼恨,不也是君子吗?”这样的理解虽然从字面上说得通,但却有一定的问题。
首先是第一句的翻译,如果现在随便问一个中小学生:“老师让你在课堂上好好学习,课下再去认真复习,你快乐吗?”相信没几个回答快乐。第二句在字面上也能讲得通,但它和第一句以及第三句又有什么联系呢?虽然《论语》篇与篇之间、章与章之间没必然联系,但每章句与句之间却有联系。按传统的解释,看不出这三句之间有什么联系。第三句也有同样的问题:别人是否了解你,和你是君子有什么关系?要解决这些疑问,既要从字面入手,也要理解言外之意。
我们先来分析字面之意。“学”理解为学习没错,但要真正理解学习,就要先弄清学习的对象、学习的内容和学习的目的。
孔子首创私人办学,他的私人办学是对夏商周三代学校教育的继承和发展。夏商周三代学校教育的特点是“学在官府”,即学校由官府举办,老师由官吏充当,学生主要是贵族子弟,培养的目标是官员。孔子虽然私人办学,但也继承了三代学校教育的特点。孔子私学和三代官学的不同之处在于,孔子的教育对象不再仅是贵族子弟,而多是那些像孔子一样祖先是贵族、后来因社会动荡失去贵族地位的贵族后代,他们虽不再是贵族了,但他们人身却是自由的,可以有时间学习,不像奴隶,根本没机会没时间学习。虽然孔子也主张“有教无类”,但实际上,孔子的弟子主要是那些失去贵族地位的贵族后代,基本没有奴隶。孔子培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学有所成,成为各级官员,这样既能让他们重新获得贵族地位,又能通过他们出仕从政来实现拯救社会的理想。
那么孔子为了培养弟子成为官员,都教弟子什么呢?我们通常说教学相长,教和学是一个实践活动的两个方面,老师教什么,弟子就学什么。这从“教”和“学”的古文字中可以得到证明。在金文中,“教”字左上面是学数学的算筹,左下面是个幼儿的形状,右面是一人手持教鞭的形状,表示一个人手持教鞭在教学生学识数。甲骨文中,“学”字最上面是两只手持算筹形状,中间是屋子形状,屋子下面是幼儿形状,表示的也是一人在屋里教孩子学识数。三代官学主要教六艺,从官学发展而来的孔子私学也教六艺,弟子也主要学六艺。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这六项技能,每一项都和从政有关,掌握其中的任何一项,都能当官,同时这六项技能,也是实践性很强的技能,光靠老师教是学不会的,只有在老师教授后自己找时间反复练习才能掌握。因此,“习”的意思就不是复习了,而是练习、演习、演练,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实践。因此,第一句话可以这样理解:学习六艺并且找时间通过实践去掌握它,不也是很快乐的吗?通常情况下,我们花费一定的时间学会掌握一项技艺时,心中自然是十分愉悦的。
在第二句话中,“朋”指志同道合的人。当官从政最主要的能力就是组织领导能力,如果一个人有这种能力,能够把不同的人都聚合团结在他周围,为他所用,他基本上能把官当好。孔子特别注重在学习期间就培养弟子具备组织领导能力。有朋自远方来,是说在学习期间,因为你学业好,素质高,能够让远方的同学慕名前来向你求教学问。在孔子看来,既然学习期间就能够具备这种让志同道合的人慕名前来同自己一道学习甚至是向自己请教的能力,那么,将来出去从政的话,也很快就能转化为现实的组织领导能力,让所管辖区域内甚至是别的地方的百姓服从自己领导,也就是孔子打的比方“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能够做到“有朋自远方来”,乃是学习的一种更高境界,它比掌握某种技能更让人愉悦,因为它预示着自己已经学成具备了从政能力,可以出去从政了。
第三句中的“人”不是一般人,而是指统治者,“君子”也是指有官位的人。孔子培养弟子的目标就是让弟子成为各级官员,即“君子”。但“君子”是有官位的,学成后不被当权者知道,也就意味着得不到重用,得不到当权者的重用,也就意味着没有官位,成不了真正的“君子”,到了孔子这里,为什么没有官位却也能够称得上“君子”呢?孔子虽然主张弟子学成后要出去从政,可是当时的世道是礼崩乐坏,并且孔子自己在外周游了14年也没有得到别人的重用,因此他深知他的弟子就是学成后具备了从政当官的能力,也不一定能被当权者所知道所重用。于是在这里,孔子开始赋予“君子”道德的含义。
在孔子看来,“人不知”是由两方面造成的,一是你有本事而当权者不知道你有才能,另外是你自己没本事才不被当权者所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先努力培养自己的能力,再设法求得当权者知道。这也是孔子所说的“求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