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路上遇到的每个小孩,我都觉得他们讨厌。不懂事的小孩,讨厌。热情地和你打招呼的小孩,讨厌。内向地不敢看你的小孩,一样讨厌。
我讨厌他们年纪小,讨厌他们不能保护自己,当然我最讨厌的是大人,不能保护小孩的大人。小孩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大人,大人居然也不知道。
阳光灿烂之下,大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完成成年人的社交礼仪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有个小女孩正在被强暴。
世界上有多少大人对所谓的熟人毫不设防,就有多少小男孩小女孩在被猥亵被强暴。
大人好像都不知道一样,所有的强奸犯也都是别人的“熟人”。
林奕含说这不是一个“小女孩被诱奸犯诱奸的故事”,这是一个“小女孩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
错的是小女孩的爱还是诱奸本身?
13岁的小孩相信了大人的谎言。你能怪小孩太笨吗?说谎的人才是错误本身。看书之前就知道,故事改编真实。看书的时候我总在猜测,思琪是她的化身吗?怡婷是她的化身吗?还是伊纹姊姊?
或者,都是吗?
我第一次看《蓝,另一种蓝》的时候才十岁不到,那个时候讶异于世上竟有这样诡妙之事,后来看的多了也就泛泛,可是这两天看着林奕含的房思琪,忽然明白过来,《蓝》是所有未竟之遗憾的表达。就像房思琪灵魂上的双胞胎怡婷,仰慕的姊姊伊纹。她们其实都是她本人的另一种蓝的方式,假如她不是房思琪,她是不那么漂亮的怡婷,是不是就不会被地狱吞噬可以过上平平无奇的一生,去见一见她未曾谋面的故乡。
可是这种不漂亮的借代,仿佛又陷入了李老师的为文字狱——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我们都不要说对不起了,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们。”
又或者她没有在13岁过早地遇见灾难导致无法长大,而是像伊纹二十多岁在婚礼后才开始痛苦地爱,她是不是能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呢?
我也很难过,我多希望房思琪可以反抗,希望这个13岁的小孩说的不是“不行,我不会。”而是“不行,我不要!”
可是我又不得不理解她必须罹患的苦难,13岁的乖乖女让我们无法名正言顺的拒绝。可爱的小小自尊心却让我们的人生都变得可悲。教养,教养,教养也成了压在身上的可怖影像。不如无知。
作者后来发文探讨文学、艺术、文字是否原本就有巧言令色的成分。
关于这部分,我始终觉得华丽的词藻和文学艺术本身没有矫饰的原罪,文字无情无罪,利用文字的美好的人才是真正的罪恶根源。
房思琪的肉体被李国华的阴茎扣留在了13岁的花瓶里,房思琪的灵魂被李国华的文字扼杀在了13岁。
13岁以后的年纪疯狂增长都只是数字,房思琪不会长大了,永永远远。